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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叹零丁 第三十章 眉柳阖梢芒在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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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生荣华,咄嗟复雕枯。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

合道巅峰无用处,佛法空余难建树!两句打油诗最能体现如今净缘的处境。既然做了和尚就不该还存着些削尖脑袋求权投壶的世俗心。

当年方将佛心垢尘涤尽的空见主持从被杀红了眼的沙浊仁手中救下隐弈门人两百,藏于禅院轻杖戒门中,可区区只能容下十来人的小禅房哪里装得下两百号汉子。

真当和尚都是修一脸如来像的慈悲禅?当年人皇画地为界,一剑万载与妖族划下世仇之后,圣洲人族清算驱赶妖族之时便最属灵山念经道佛普世渡难的佛陀们杀得最凶。

嘴上借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头,一切佛门经典层出不穷,真要看看那些如今已成佛像供人祈福的佛陀屁股,谁的莲花座上不是燃着熊熊业火?

既然沦落为过街老鼠的隐弈门人有着草菅人命穷凶极恶之徒的由头,为了活命什么干不出来,所以“偌大”的禅房中不需门房僧提醒便有了令方丈满意的结果,九个人住下每日念经侍佛洗涤心灵驱除戾性。

方丈亲自赐名凑够了,南壹,无貳,阿叁,弥肆,陀伍,佛陆,贪柒,嗔捌,痴玖九个名字,在禅院掇拾调教洗去一身血腥戾气后送至清规院做了九道影子,专行阴谲诡事,谈不上卖命鹰犬,倒是有点实权翻身做了把戒刀。

为保此次行事顺利净缘特地陈明缘由借来了两道影子,虽然都是灵海境界却不是那些门派中没见过世面的绣花枕头可比的。

可惜,依旧是天算不如人算。前哨南壹暴露被人借城中天雷阵轰得渣都不剩,暗箭无貳入无量河秘境也已凶多吉少,九道影子三人一齐为一刀,一把三面灵海哨前刀,一把三刃神魄盾影刀,一把三清归元修罗刀。如今哨前刀刃折了两面,只剩一面孤旗,孤掌难鸣便失了原本的用处。

禁空城一处酒肆中,看着手中碎裂光华尽失的两颗玉珠,净缘沉默思忖,一位合道巅峰怕那两个下三境的小辈?

怕的是七界山中那些本事高的骇人的圣人前辈们。自嘲的端起桌上的一碗清酒,仰头灌入口中,辛辣入喉,酒还是酒,只是没了当年桑弧蓬矢的那般滋味。已经十多年没尝过酒滋味的净缘不是因为犯戒而皱眉,将手中无用的碎玉弃做酒钱放下,出了酒肆。

修行界总是前浪推后浪,何况仅是而立之年便有合道巅峰的佛门僧侣,谈不上什么天骄妖孽却也想着为自己的大道争上一争。险中求富贵,这不该是和尚该有的心思,不过净缘决心再试上一试。

……

禁空城中建筑分划十分明确,一目了然。鸢檐彩壁,圆顶琉璃砖,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层台累榭雕梁绣柱,那是三派默许当仁不让的落脚点。青砖煤瓦砾,酒望迎风展的嘈杂酒肆客栈便归属了那些掏不出几个铜子的寒酸散修们。

用雁过拔毛的老貔貅来说为了求得大道一途而省吃俭用的散修似乎也不为过。哪让这个百怪的修行界远观时的确仙气袅袅,但真正于其中行走时却也依旧不过是要令飞升大佬都要皱眉骂一声俗不可耐的大一点的另类江湖罢了。

而这禁空城中的所有,都不掩这座另类江湖中的世俗烟尘气息。

净缘一边不急不缓的朝着散修落脚点的方向而去,一边在心中斟酌着该拉下脸面置何种阵法留下两个后辈晚生。

一个能让战圣孙寰都险些湿鞋的人物如果想要处心积虑的算计两个后辈,不管躲不躲得过都该道一声惋惜。即便是境界跌落的战圣,那也仍该是世人尊畏敬仰的存在,这也是净缘在损失了两位师弟后号称极端循规蹈矩只认死理的清规院没有戒律杖身的原因所在。

净缘来到酒肆之外,曾不受江元钱袋的店小二出门迎客。角落中被打坏折断的桌椅早已换新,厅内也丝毫不见一丝血迹。

一丝气机突然牵扯,却不似活物,净缘顺着感应来到了二楼客房,店小二也出奇的并未阻止,推开一间客房,不偏不倚正是江元先前住房的傍房,安淳便在这里落脚。

拾起屋内古朴短矮茶几上的一张二指宽纸条,一股熟悉的气息令得净缘毫不犹豫的消了置阵留人的念头。

纸条上只留“和尚”两字,净缘却看得苦笑唏嘘,那日三佛寺外林中的一番警告历历在目。

幽州的布局已有百十年光景,一坛桂花酿百十年也该醇厚留香了,何况是三百佛陀舍利,若是真令得圣皇治下的一州暴露了灵山佛陀全面渗透的法相共鸣,究其结果,表面和气暗下却相看两厌的灵山与圣洲或许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屠佛道战。

阵法造诣不俗的净缘岂会不知秘境之中那朵本该势在必得的月吟花的份量?

可惜,好巧不巧战圣孙寰大人也看上了这块香馍馍,那他也就不难猜出暴曝两道影子的手段出自于谁。如今倘若要令在幽州的布局不被外人看出端倪,灵山不仅仅要放弃继续争夺月吟花的念头,甚至还要主动把打碎的两颗门牙咽下肚,以此事息宁人。

手中生出一股道火将纸条化作灰烬,哑巴吃黄连的净缘转身就走,既然禁空城中的算盘落了空他这个长老都算不上的布道僧又何苦来哉继续停留,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城中再无和尚身影。

……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便是在英明神武恩威并施的明君圣皇治下,依旧免不了混得不济的莽汉武夫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都说只有乱世才有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匪汉出现,不过当下虽说没有兵荒马乱的战事,奈何圣皇再勤勉,御下依旧免不了纲纪废弛的蛀虫啃噬帝国大厦的梁柱根基。

圣洲的六座将军府不比前朝世袭罔替的将相王侯,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强敛民脂民膏,扶植世家乡绅为自家敛财纳物甚至成了连圣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风气。

只要国库还收取各州纳税便只能默许这种病态风气,尚若顽疾尚未病入膏肓未尝不可对症下药,以科举选拔人才的圣洲不缺经世治国之良才,但顽疾已成附骨之蛆便是圣人也压不住黎明百姓心中的恨楚。

圣皇陛下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勉勉强强还能暂缓片刻让百姓得过且过,苦日子过得久了稍微有点甜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百姓纯朴,逆来顺受的日子过惯了,一日两顿食能上热炕头也就满足了。

可总有不得劲的江湖人不想做糜烂朝廷的钱袋子。吴老六便是其中之一,前些年合着几位老乡开了家钱来镖局,目标与镖局的名字一般简单明确。凭着几年的摸爬滚打倒是小有名气起来,凭借着不错的口碑和圆滑的出世日子还算过得去。

直到一次押镖去了兵州,城门外冲撞了与那府守沾亲带点故的苏家纨绔,吴老六想花钱息事,那膏粱子弟却是得势不饶人,况且谁真会在乎他那点打发叫花子的碎银子,反而激怒裘皮大衣一挥手,夺了镖不算,直接砸了他吴老六吃饭的本钱。

怒火中烧的吴老六再不管什么江湖道义,提起身侧的斩马环扣大刀,仗着天生能扛鼎的一身神力硬生生把那膏粱子弟的随行扈从全部砍翻在地,却只见那纨绔只是冷笑,似乎死的不是自家扈从,而是路边几只野狗。一挥手,吴老六便瞪大眼睛毛骨悚然,一身气力泄气一般颓了下去。

那小混蛋随行的居然还有一位深藏不露鹰钩鼻子冷面竖瞳的青年修道者。若不是几个兄弟拼命死死吊住那修道者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逃出生天只怕他自己也交代在兵州城外了。

一个月后,江湖上少了一家排得上号的镖局,兵州城外山中多了一位凶戾狠辣的剪径蟊贼,不求财不求色,就专门堵苏家商队,见一队杀一队,连马匹牲畜都不放过。

既然敢在城外放纵家族内的子弟当街行凶耍横,便有底气摆平所有后果影响。对这此事见怪不怪的苏家二话不说,直接重金酬取兵州一些个专门待价而沽做此行当的求财散修围山剿匪,甚至不惜焚林烧山也要逼迫吴老六现身。毕竟东家说了死活不论。

没有让苏家伤筋动骨的吴老六自然不甘,可惜他再天生神力武道境界也不过区区筑基,如今想来,倘若没有偶遇那位剑游六州的青白剑袍公子,他依旧逃不过一个死字。

那位公子自然便是下山游历两年的剑阁首徒,双鱼剑陈乾。

初见吴老六时陈乾便对他的根骨讶异无比,稍作停留了解情况后便刻意在他面前拔出了很少出鞘的双鱼剑,以剑意连斩数十名掉钱眼里的散修来撩拨吴老六的心弦以此结个善缘。

察言观色不似宫中阉膻货却也是混了几年的老江湖,闻弦而知其意,等待着这位嫡仙般的公子后文。

那公子说:“阁下体魄远胜常人,根骨更是罕见,我剑阁中倒是有一部剑典非常适合阁下,阁下若是有兴趣不妨来云州群山不知深,山门可从听雨楼中打听,若是通执亭中的师弟问起,阁下可凭此物入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清冽通透质地不俗,手掌大小的玄玉扔到他手中。

躲过一劫的吴老六起先不信这位听着像是剑阁首徒陈乾的青衣剑客似乎是在招揽自己,在留下信物后也不再等待吴老六的反应,便径直御剑离开,山中只剩手握玄玉怔怔出神的吴老六以及山下被剑意搅碎生机的遍地尸骸。

“他娘的!”吴老六突兀的收神啐了一口,脸上哭喜参半,脚下一软却是直接跪了下去。

不是对着陈乾离开的方向,而是面向兵州城外的某个方向,砰砰磕破了头,腥咸的血混着泪糊了一脸。

天不怕地不怕的吴老六为自己的无能哭得像个娘们儿。

一千个贩仕走卒便有一千个不苟同的江湖,各中酸甜苦辣也只有尝过了才知其滋味。稚童所向往的逍遥江湖,大体或许只存于市井说书先生的唾沫里。可惜,先生不说江湖,只言仙侠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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