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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叹零丁 第二十九章 山上山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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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正道领袖的剑阁冠绝古今,整个圣洲乃至妖洲都声名显赫,不过在剑阁千年老二吴生看来,这名声一半是名副其实的恭颂,一半却是天下好事者别有用心的捧杀,即便剑阁幽居群山不知深,誓做那红尘之外不闻世事的绝尘剑仙。

盛极必衰是老祖宗融入剑理之中的真理,同样也成为了鞭挞激励历代弟子的教诲箴言,所以早在百十年前,天不怕地不怕,三尺青锋敢凌皇权的剑阁也不得不去傍大腿,若不是成了衍剑峰首座仇靖的亲传弟子,他同样两眼一抹黑,不知师父们的凌天剑也曾有过暂避锋芒归剑入鞘的一段过往。

虽是旁敲侧击,不过也算是师父的悄然默许,加之自己的推测猜想,倒不难得知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哪根大腿,掌教阁主事后令其三缄其言便是最好的证明。

能做剑阁靠山的也不外乎就秘典中的那几个超然。

痴于剑而精与剑,抱剑三年而一举入道,剑不离手隔三差五便闭关悟剑,最大的念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超越大师兄。一个人如果把一件事做到了极致,便总会被世人冠以这样或者那样的称号,比如大师兄的小剑圣,又比如自己的剑痴之名。

即便是只对剑感兴趣的剑痴吴生,也无法避免对身后的大腿生出兴趣,甚至是向往,毕竟若没有老一代的剑阁掌门阁主姑苏白老剑圣七界山借剑,便不会有剑阁如今被奉为至高传承的剑经,这段记载于秘典上的秘闻是他在师父用来垫桌角的竹简上翻到的。

在那湖心的“渔翁”暴露,不再以阵掩形,反而大大方方有恃无恐的御剑掠过岸边几人的头顶时,错愣早已被惊怒替代的苏礼不掩心中杀意的望向剑上的江元。

“小贼,又是你!”

苏礼虽然惊怒却并未有出手的迹象,看来那道衍法意志确实是耗光了他体内若有灵力,如今仅剩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说那小贼身边一直笑眯眯的白袍少年让他心中下意识的生出了一丝忌惮。

望向衡芊墨面带歉意的江元在玄女含笑的紫眸下闻声,这才转头看向苏礼与净缘,随即恍然一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眼下的两人即便再厉害如今也不过只是两桩稻草人,他虚个锤子,因此脸上的笑容更甚,恨得苏礼牙痒痒。

净缘看着这位面善却又有几分乖戾的少年只是道了声佛号,便又继续闭眼去疏导体内方才震荡的药力,似乎是不想在看江元那张“丑恶”的嘴脸。

剑痴吴生看向安淳,眉头一皱,注意到余光中的江元,眉头皱得更紧。

玄铁黑剑剜出了一朵黑色的莲花,莲花剑气激荡,荡开了山巅充沛斑杂的天地灵气,肃杀萧瑟的剑气令盘腿疗伤的苏礼净缘二人遍体生寒,即便那股气机没有锁定二人。

早已停下来的安淳就直挺挺的御剑悬在半空,与江元傻傻的看着下方,妥妥一个活靶子。

安淳一脸揶揄的看着江元,似乎在传音调侃着什么,对于下方剑痴的威胁似乎视而不见,见师兄如此笃定江元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不去看如芒在背的那必杀一剑,而是反驳这师兄自己与那紫纱坊玄女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龌蹉。

一旁观望的衡芊墨越发看不清局势了,她不知江元二人是真有恃无恐还是在装腔作势,见那似乎有破开苍穹气势的一剑已经绝了江元二人所有退路,衡芊墨柳眉微蹙,心中暗自着急,江元于她有恩,倘若无动于衷有损她道心。

正欲出言为江元求情,却见长剑之上,自始自终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的江元的师兄却是隐晦的朝着她递来一个眼神,那眼神分明就是让她不要插手。

犹豫再三,看着那白衣青年笃定的神色,衡芊墨终是忍住了并未出手。

另一边,一言不发的剑痴举着玄铁黑剑,这一剑是他目前所能使出的最强一剑,再强一线便是枯木逢春意,春秋落日霞的境界了,可惜闭关闭到秘境无量河开启他也依旧没有再悟出剩下的一丝。

枯黄的剑气蝉鸣,映照了半湖幽水,朝着江元与安淳所在的半空挥去,看那架势似乎打算连人带药一起毁掉。

半空剑上的江元一阵毛骨悚然,莫明想起陈乾的一线天,不禁自做比较,似乎也不遑多让?伸手在安淳眼前挥了挥,道:“安师兄,咱们倒是跑啊!等着被劈成两半呐?”

没了先前的从容不迫,江元皮笑肉不笑的低声提醒不走心的安淳师兄。

安淳却依旧笑而不语,不为所动,直到剑气斩来临身不过半尺却突兀一滞,似乎是故意留给二人半个呼吸间的反应,安淳顺势御剑向前半个身位,与那道看似磅礴的剑气错开。

半空之中人依在,只是幽湖岸边多了一道三尺豁口,不深不浅,在激起的尘埃中若隐若现。

下方的众人表情各异,似乎都没想到那一剑会被避开,虽然不解,不过暗中观察的衡芊墨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礼按了按颤抖的骨藏,没有再去管那一剑是否劈实,而是没来由的心中打鼓,剑阁这一代莫非要出两位剑圣?!没义务解释意图的剑痴自顾自的朝着山下踩着来时斩杀碎了一地的白骨背剑离开。

“都说了没事,江师弟这回总该信了吧?”

“……”惊出一身冷汗的江元不敢回忆方才擦着他的腚落下的霸道一剑,只是幽幽的望着安淳越发无言。

……

无量河中长剑落空错失机缘,剑痴似乎便失了争抢机缘的心思,能够安然无恙的走下山总比净缘苏礼带一身伤强。总归还是本事不到家,只得灰溜溜遁走,亦或是其他的别有用心,仍在山巅的人便不得而知了。

……

七界山莫桑峰上,孙寰不厌其烦的要求神算无漏石卜算一卦,直到虬须大汉忍无可忍细细数落了百十件曾经被坑害的悲痛经历,言毕道了声痴心妄想哪来滚哪去便不再理他。

悻悻然的孙寰只得枯坐一旁,本该理直气壮的斥一声谁的年少不轻狂,看着六弟百年来都不曾理直过的蓬发却什么都没敢再说。

这会儿谁看得出老实坐在银杏树下乖得跟个孙子似的人是那叱咤风云威风八面的战圣大人。

一口唾沫吐在鞋底,总归心软的石卜在一个时辰之后还是架不住的轻哼了一声,毕竟在暗无天日的山肚子里熬了五百年的是二哥而不是他。

随意的从黑玉棋盒中摸出一颗白子,手指在子面上揉揉捏捏一番,随即轻轻一弹丢到面前的棋盘之上,白子砸开两颗黑棋,滚滚转转靠在盘缘摇摇欲坠。

即便是看了无数次,孙寰仍然觉得这大道算法玄妙无比,令人生畏,七界山道法传承无数,除了山中因材施教之外,便是弟子资质天赋了得,这才令得一山七圣,个个得天独厚威震一方。

要说最玄妙的道法自当属这夺天机造化,通古今未来的大道算法,即便是自己号称威战天地乾坤变,五尺天罡玄铁镇的斗战法也拍马不及,不过厉害是厉害就是太费眼睛。这也是小石头卜算子自今都没有传人的原因所在。

收回棋子的石卜满脸嫌弃的看向孙寰,并未直言卦象,而是拐弯抹角的嘲讽道:“看你能把道禅院的禅会玩出什么花来。”

心中微定,孙寰笑而不语,从怀里摸出一副从鬼车王那里拿来的玄色面具扔到石卜手中,嘿嘿笑了两声便出了危石院朝着山下而去。

接到面具的石卜刚想骂人,一股熟悉的气息令他虬须又一次轻颤起来,一身青妙罡气不受控制的狂涌,意识到失态的石卜敛元归一,先前的慵懒疲态不再,手执面具面色微凝。

“想不到神宫也出世了,我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倒是越修越回去了……”石卜轻抚虬须,望向院外孙寰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一阵过堂风拂面,石卜心中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早点去寻一位传人了,想着便停下掏鸟的手,别有韵味的将一缕青丝揽在耳后,微闭双目掐指捻天机。

……

剑痴方离山,山巅再生惊雷。

安淳掐着剑诀正欲带着江元步步生莲施施然离开,这边暗处道道暗矢万箭齐发,带着一股不把你射成马蜂窝便不罢休的气势奔来。

先前师兄的传音耳语不止调侃,早已恭候多时的江元蓄力已满。

嘴角微扬的安淳大手一招,剑诀翻转突变快过流矢,鸢木峰的招牌八卦离合起阵,所有灵矢被阻在两人周身三尺之外,寸步难进!

并指一弹,倏忽之间,一根“丝线”从安淳手中朝着湖面激射而出。

大剑之上的江元狞笑一声,笑声盖过体内气血如潮的轰鸣,众人只见一道黑色闪电倏尔射至湖面,湖中灵泉尚来不及荡起水墙涟漪,便有一声惊雷乍现。

却说江元踏空而至湖面时,手中早已摸出了乾坤袋中的黝黑柴刀,不掩戾气的双眸盯着湖水中被安淳师兄定住无法动弹的黑影,柴刀缓缓扬起。

早在湖心收宝之时江元便凭借强大的灵觉察觉到湖中的异常,即便转瞬即逝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一抹蜻蜓点水般淡淡熟悉的戏谑与杀意,随即他便与安淳师兄将计就计,不过剑痴势若劈山般的一剑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好在最终的结果未变。

脑海回忆起通天路上顿悟时光影老者残留的记忆中那凌天的一剑,依葫芦画瓢的江元抽调体内灵力,顺带运转蛮荒炼体诀,于是灌注六千斤巨力蛮荒暗劲汇于柴刀,同时带着记忆中光影老者那一剑的几分神意不伦不类的砍进湖里。

虽然招式看着欺师灭祖,丑陋无比,不伦不类,毫无章法,但安淳还是忍不住称赞出声:“好剑!”

湖面激起波涛浪花,夹杂血水与肉末,而江元也再作闪电回到了巨剑之上,安淳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盘腿闭目的净缘,随即御剑化作天边的一个小点。

赤红的僧袍中,净缘手中被捏成粉碎的佛珠飘散入土,睁眼看向黑点的方向,背后是那惊鸿一瞥下生出的莫明冷汗。

似乎被察觉到了。

……

“那小贼似乎不简单?”苏礼问了一句。

“那白袍人更不简单。”净缘回了一句。

“……”尚未离开的衡芊墨沉默无语。

两人说完皆是沉默片刻后,随后不约而同的望向紫纱坊玄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小子看她的眼神有些猫腻。

醉心于湖中风景的衡芊墨这会儿看着湖中缓缓荡开的一抹殷红,唇齿轻起:“或许不久之后人榜上会多出江元这个名字来也说不一定。”

江元,两人各怀心思都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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