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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塞上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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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胡子,两个莽夫,三个女娃,四个少年郎,一行人行走在天与地之间。塞上莽原有雄鹰翱翔,忽然一只雄鹰凄厉叫了一声从苍穹坠落下来。

“好箭法,不知是谁。”君仪赞叹了一句。

江珏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塞上鹰云歌。

有人弯弓射雄鹰只是一路上风景中不值一提的一处,众人继续前行。不到一个时辰见到身前有数十骑奔驰而来,细看之下这数十骑竟然在追逐一个手持牛角重弓的身影。

“救不救?”赵淼问江珏。

“救,”江珏吐出一个一个音节,然后嘱咐亓官庄,“亓官,你看好蒲音和恶善。”

江珏领着六人纷纷扬起手里兵器朝那数十骑冲杀而去,那手持重弓的英武男子爽朗一笑,调转马头也朝那数十骑冲杀而去,喊道:“我是云歌,多谢诸位。”

他忽然见到领头那个少年郎回了个头,但没看清,只觉得很熟悉。不过眼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他拔出腰间狼刀,朝这些卑劣的宋军挥去。

云歌实在诧异这七个年纪都不算大的人是什么来路,竟然将这数十宋国骑兵杀得丢盔弃甲。等到领头那少年郎转过身来他忽然从背后取出一根箭枝搭在弓上。

只有赵淼和玉婵略微知晓些端倪,众人都冷眼看着云歌,君仪更是出口质问道:“你这人毫不讲理,我们救了你你不感谢也就算了,还摆出这幅模样。”

“我要你们救的?”云歌轻笑一声,收了弓与箭,转身上马,然后继续说道,“珏,你还有脸回来。”

见到云歌认得江珏,众人不知晓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都敌视地看着云歌。

云歌继续说道:“你离开塞上莽原的时候,我妹妹追了一路,你头也不回。你第二次与那些大人物过塞上莽原,我妹妹天天在路上等。你第三次从塞上莽原离开的时候,我妹妹如何也没等到。”

江珏哑口无言又百口莫辩。他今天才知道自己离开塞上莽原时云朵追了一路,他一直以为耳畔的歌声是梦;他今天才知道自己与诸侯过塞上莽原的时候云朵一直在等自己;他今天才知道自己与伏白从塞上莽原去岐山时云朵还在等自己。

他一直以为自己放下了,就像肩头那个牙印已经消失了。

云歌见到江珏不答,嗤笑道:“还装傻?谁不知道你是多大的人物,是孟兰之徒,是子丑与朗轩之孙,是江侯养子,是活泉关的英雄。”

云歌越说越气,又下马过来。石头和赵淼伸手拦住云歌,江珏说道:“不用。”

云歌一拳打在江珏脸上,怒骂道:“痴儿。”

第二拳砸在江珏脸上,再骂一声:“懦夫。”

第三拳砸在江珏脸上,还骂一声:“大人物。”

江珏没还手,欠云朵的,只好这样还了。云歌还想再砸一拳,被石头一把抓住。赵淼怒斥:“还不够?你只知晓我家公子是个痴儿不知晓他当年差点死在塞上莽原;你只知晓我家公子是懦夫不知晓他听见歌声追了一路;你只知晓我家公子是个大人物不知晓他背负了多少。”

“够了,”江珏叫住赵淼,说道,“让他打吧,能解气就好。”

云歌轻蔑地瞥了江珏一眼,问道:“去见朵儿?”

江珏摇头。

“你去不去?”云歌再问一声。

江珏还是摇摇头。

“过了今日,再见我一定杀了你,”云歌转身上马,继续说道,“好好活着,但愿能活到下次再过塞上莽原。”

话音落下,云歌策马而走,一次次弯弓搭箭,一只只雄鹰凄厉落地。

塞上鹰云歌,每弯弓一次,便有一只雄鹰坠地;塞上鹰云歌,每松弦一回,便有一个宋军倒地。

“公子,没事吧。”赵淼小声问道,这回没喊鸽子了。

恶善也凑过来,眼泪汪汪问道:“鸽子,疼。”

一行人里恶善最在乎江珏,正如最在乎他的人是江珏。他叫恶善,一半是恶,一半是善,他则行走在善与恶之间。有人说他是不属于人间的怪物,江珏说他是长不大的孩子。

江珏摆摆手说道:“没事。我已经放下了,也不会再拿起了。”

离兖州越来越近,一路都走得很快,遇见云歌之后走得很慢。慢不是稳,而是想再听听那飘到云朵上的歌谣。

可惜,一直出了塞上莽原都没能再听见那飘到云朵上的歌谣。

塞上莽原。

云歌下马,在一座土坟前跪下,说道:“父亲,我今日又斩杀了一位宋国百夫长,数十宋人。”

末了,云歌又提起重弓上马而去。

“哥,你回来了?”有个怀抱小羊的姑娘喊道。

“嗯,朵儿,宋人越来越近,我们得继续往北走了,”云歌又问道,“凌寒呢?”

“神神秘秘的,找他干嘛,过几天又回来了。”怀抱小羊的云朵说道。

“其实我倒挺欣赏凌寒的。”云歌忽然说道。

云朵瞪了云歌一眼,说道:“我不喜欢。”

“好,你说了算,”云歌哄道,“你放心,要是见了那个小子,我一定把他拎回来。只是这小子现在可是大人物了,他想去兖州当英雄。”

“你怎么知道他要去兖州当英雄?”云朵问道。

“听说的,”云歌不擅长撒谎,差点暴露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从宋人嘴里听到那痴儿已经到兖州了,没从塞上莽原走。”

“那他一定是个大英雄。”云朵满怀憧憬地说。

“好了,朵儿,我饿了,快些做饭,”云歌说道,“我去找凌寒,真不知晓这冷面将又哪去了。”

云歌再策马去寻找凌寒,他很欣赏凌寒,可惜云朵却对那个痴儿死心塌地。

凌寒是他在塞上草原游荡寻找小股宋军时见到的,半死不活地挂在一匹马身上,身后跟着数百追兵。本来他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蛋,但还是出手救下了他。数日后他在塞上莽原游荡时见到了一地尸体,横七竖八不下百具,正是救凌寒那日见到的胡塞铁骑,只是面孔却是中原人。

凌寒受了很重的伤,但他始终不肯透漏名字和来历,直到云歌将那炳遗失在塞上莽原的凌寒枪捡来回来。

人名凌寒,枪名凌寒,枪法亦名凌寒,凌寒独自开的凌寒。

塞上莽原以东有个小山丘,以前没有名字,后来云歌问起凌寒说是小珏山。

小珏山是一座野山,少有人来,此时小珏山却有一缕炊烟升腾而起。

“公子,我要走了。”说话的是凌寒,他手持凌寒枪,脸色冷峻。

被凌寒喊作公子的是桃花农,他点头说道:“走吧,转告孟兰一声,就说石雁舟已经拜在邹固门下。”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可我这条命属于江侯,欠公子的情,我也还了。”凌寒拱手,然后提枪下山。

小珏山有虎啸嗷嗷,桃花农喝道:“虎子,安静。”

虎啸停了下来,桃花农望着提枪远去的背影,神色阴翳,一拳砸在门口树上。

“走吧,走吧,都走吧。骗我,骗我,都骗我。”

凌寒先往西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又调转马头往东而去。往西,是有救命之恩的云歌,他很欣赏这位弯弓射杀宋人的塞上鹰云歌,只是没法去道一声别;往东,是有赐名之恩的江侯,他很敬重这位一生保家卫国的惊鸿江望舒。

凌寒提枪策马,一路往西。

“公子,背后有马蹄声。”赵淼提醒道。

众人都拔出武器,已经出了塞上莽原,难道宋军还察觉到了?

赵淼又说道:“就一个人,应该是云歌。”

众人都松了口气,亓官庄幽怨地望了赵淼一眼,又被赵淼瞪回去了。

来人不是云歌,而是凌寒。

凌寒也很诧异居然撞见了江珏一行人,两位与江侯关系莫逆的人在塞上莽原的尽头相遇。

凌寒先是望着石头问道:“你的手?”

“没了。”石头装作若无其事说道。

赵淼问道:“你没死?”

凌寒被传言已经死了,为了救赫天子与胡塞千人骑兵搏杀,连尸体都没寻到。

凌寒摇摇头,他这一声遇见了三位贵人。第一位是江侯,是自己快要饿死、冻死时遇见的江侯;第二位是桃花农,在江城之战自己坠桥落到杨柳河,醒来时在兰埔僻里,救自己的不是兰埔老农兰素,而是隐姓埋名的侠客桃花农;第三位是云歌,自己在将死之际翻身上马一路逃窜,醒来时在一处毡房里。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凌寒对此深信不疑。遇见江侯,得到江侯赐名,得到江侯赏识是一生最大的福气;遇见桃花农又见识到了天下第一剑客伏白,更是数次得到他的指点;遇见云歌,自然也会有福气。

两个与江侯关系莫逆的人在塞上莽原的尽头相遇,两道目光碰撞在一起,凌寒难得朝江珏笑了笑,江珏也朝凌寒笑了笑。

“江侯总和我提起你,说你是他最满意的后生。”江珏说道。

凌寒摇摇头,说道:“我知道的,你比我优秀,江侯最满意的是你。”

“去黎都?”江珏试探性问道。

“去黎都。”凌寒斩钉截铁答道。

“去杀他个天翻地覆,去闹他个天昏地暗。”亓官庄在一边嚷道。

“中山已经亡了,半个兖州都是宋地。”凌寒提醒道。

国祚长远的中山都亡了,大黎文王分封天下时的中山都亡了,忠心耿耿的中山都亡了。

“那便杀过去。”江珏冷声说道。

到了兖州,再也无路可绕,只能强行从中山杀过去。江珏望着前方的关隘,说道:“亓官,你看好蒲音和恶善,也看好自己。”

亓官庄点头,凌寒加入队伍,他还是垫底。不过蒲音和失忆的恶善却是比他还弱的人,他心里有了安慰,也多了一份责任,还有温暖。公子说了要看好蒲音和恶善,他自然放在心上;公子说了看好自己,亓官庄觉得分外温暖。

“正好要活动身子,闯关,我凌寒一人足矣。”凌寒提枪策马而去,眼前关隘有不下百人守卫。

君仪有些担忧,说道:“真让他一个人去?”

江珏点头说道:“他叫凌寒。”

他叫凌寒,他是江州军部将最为惊才绝艳的凌寒;他叫凌寒,是在江城万军从中取楚将蔡术首级的凌寒;他叫凌寒,是在江城枪挑霸王枪翟羽的凌寒;他叫凌寒,是在杨柳桥一人守桥的凌寒;他叫凌寒,是在塞上莽原从以一千铁骑手里救下赫天子的凌寒;他叫凌寒,是江望舒赐名的凌寒;他叫凌寒,是向雪凌寒独自开的凌寒。

凌寒提枪杀去,守关的百十宋军见到有人闯关纷纷出来阻拦。凌寒手持凌寒枪使凌寒枪法,人冷,枪冷,枪法冷。

百十宋军而已,江城上万楚军他没怕过会怕区区百十人?塞上莽原上前铁骑他没怕过会怕区区百十人?

如一树寒梅向雪凌寒独自开,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他持枪而出,便是天地也要黯淡三分颜色。

亓官庄走过关隘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寒颤,嘟囔道:“天冷了。”

后来云歌回忆,他一路追逐新鲜的马粪和尸体,一连走了五日,一路上一共七个关隘,一座城邑,每个关隘至少是百人之队,城邑则是千人之部,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宋军。

云歌回忆此事的时候顺手取了一张重弓,他那具又老又朽的身体仿佛重新活了,他如同一尊神祇一般弯弓搭箭松弦,一只雄鹰凄厉坠地。

“那十一个人呢?”有稚子围在他身边问道。

“那十一个人,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苍老的云歌用一种凄凉的语气说道。

“那领头那人呢?”稚子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云歌从陈旧的记忆中竭力搜寻那个领头人的片碎信息,然后说道,“他被许多人称为英雄,或者是圣人。他是个懦夫,还是个痴儿,一辈子都是。爷爷我曾经还教他驱狼驭虎,爷爷我年轻时也差点成了英雄。”

稚子撇撇嘴,他如何信自己这个喝了黄汤便满嘴胡话的老头,明明一辈子都是个羊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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