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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寡人有疾 第四十二章、楚綦伐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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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赫王二十五年,涪陵之战刚收尾,楚军大败,四万楚军从乌江往黔中,最后回到楚地。楚国武圣夫错、大将杜若下落不明。

熊冉听说涪陵之战竟然惨败,顾不上责罚败军,下令向西南搜寻夫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枳国地界最南到黔中,黔中以南,被称作南蛮之地。杜若带夫错沿乌江一路南逃,定然是进入了南蛮地界。

熊冉派遣五万余人深入南蛮腹地,南蛮山岭险峻,密林遍布,楚军寸步难行,又迷失方向,加之南蛮野人骚扰,在南蛮闷头乱窜半月,一无所获,只得败兴而归。

楚国刚与宋国结亲,正要彰显国力,武圣夫错就生死不明,犹如当头棒喝。

熊冉勃然大怒,拜滕云为主将,领军十万再伐枳。

先前纵横家圣人木尔就带重礼访綦,邀请綦国与楚结盟,共伐枳国。

綦国庙堂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以司徒郑爽为首的认为綦枳两国,唇齿之交,与楚国结盟就是与虎谋皮,若是和枳国兵戎相见,只会让楚国坐收渔利。以司马郝萌为首的则谏言枳国向来蛮狠,如今新里、高浦、柴邑三城还在枳国手里,两国早已没有情分可讲。

新里、高浦、柴邑三城,本被祁子一路攻破,郝萌又领军收回,打算乘势攻占巴阳,却被江望舒一举击溃,连三城也失,最后綦军退守活泉关。

綦王思齐不是不想收回三城,只是碍于枳国有梁州无双的江侯,从武不古到郝萌,无论是武力还是用兵,都不是江侯敌手。

木尔不急,他在等着涪陵之战落下帷幕,綦国不敢结盟,无非是畏惧江侯,等夫错取了江望舒首级,綦人自然愿意结盟。

涪陵之战,楚军战败,夫错下落不明,木尔坐立不安。说服綦国结盟的筹码,便是夫错斩杀江望舒,楚军大破涪陵,否则以綦人胆小怕事的窝囊性格,如何敢起兵。

木尔正苦思对策,有侍卫传言綦王请见,看来綦国也知晓了涪陵之战的笑意,结不结盟,今日定论了。

“楚使说楚军攻涪陵,我綦军攻柴邑,如今涪陵一战落下,楚军大败,传说中的武圣身死,让我綦国如何敢信任。”木尔刚到,綦国司徒郑爽便出言讽刺。

“司徒此言差矣,”木尔答道,“涪陵一战,大雨骤至,楚有半数未曾渡江,以五万战枳军九万,如何能算大败?武圣夫错,无敌于荆、扬两州,岂是区区江侯比得?不过是受雷击,夫错已回楚,并无大碍。”

“此话当真?寡人听说江侯受雷击已身死,夫错当真并无大碍?”綦王思齐问。

木尔是纵横圣人,心性何等了得,面不改色回答:“王若不信,可差人去楚地打听,夫错正在郢都静养。”

綦王思齐信以为真,赞叹一句:“真乃神人也。”

见到綦王松口,郝萌进言道:“王,枳国背信弃义,侵我国境,扰我国民,犯我国威,臣请命收复三城。

綦王思齐欣喜点头:“善。”

綦王思齐心意已决,司徒郑爽不再做那无谓的劝解,缄口不言。

黎赫王二十五年,立夏,楚綦结盟,共伐枳国。

郢都,熊冉让人散布消息,一是夫错正在静养,二是江望舒已身亡。

除此之外,熊冉拜滕云为主将,领十万兵兵临黔中。涪陵战败,夫错下落不明,他岂会善罢甘休?再者枳国黔中、涪陵两地的盐水泉盐之利,他垂涎得很。

熊冉再拜侯川为主将,领五万兵伐百越。如今百越之地,已被楚国占去半数,百越人退到南岭。侯川领兵一路南下,又向西而去,直指南蛮地界。

明征百越,暗伐南蛮。

綦王思齐拜司马郝萌为主将,讨伐枳国。郝萌结兵活泉关,挥师南下。

活泉关是郝萌扬名之地,在这里他火烧祁子大军,昔日柴邑大夫,如今已是一国司马,位高权重。

活泉关又险些让他身败名裂,本来是陈兵綦水,打算剑指巴阳,却惨败在江望舒手下,一路逃回活泉关。

历史不回重演了,如今江望舒已是死人,谁能挡他?

楚綦结盟伐枳枳国人心惶惶,枳都阴云密布,枳王愁得焦头烂额。

涪陵之战后,祁子告老还乡,枳王封樊荼为太保,此时樊荼正领军驻守黔中,与楚军对峙。

西境蜀国蠢蠢欲动,巴桑年轻,不堪重任,巴闯从涪陵归来后,就去了西境坐镇。

眼下綦国又直取柴邑、高浦,新里若失,巴阳难保。奈何枳王手里也无可用之人,谁可堪重任,去驻守巴阳。

枳王愁得焦头烂额,执圭四人,巴闯在西境,樊荼在东境,相思在南境,唯独缺了北境江城江侯。

“传令执圭相思,即刻驰援巴阳。”枳王无奈,只得从南境调遣相思。

“卿伯可有对策?”相奚拱手问。

如今三公里,祁子退任,樊荼在涪陵,日覃伯贤沉浸在悲痛中,满朝柱臣,相奚能倚仗的只有卿伯了。

“楚国来势汹汹,不可以不战。枳綦交好,不可以交恶,老臣愿出使綦国。”卿伯拱手。

相奚只得答应,卿伯轻装简行,往巴阳而去。

一路上,卿伯思绪万千,若是綦国司马还是武不古,此去定可退兵,只是武不古已经归隐,新任司马郝萌又是个急于建功立业的角儿,莫说是去见綦王,就是见郝萌也不是一件易事。

卿伯刚到江城,郝萌已率大军陈兵綦水(枳国唤作枳江)。眼下相思还未赶到巴阳,巴阳大夫兰戈命人斩断浮桥,暂时挡住了郝萌大军南侵步伐。

黎赫王二十年,夏秋之交,江望舒泛舟江上,沿途或询问渔夫的收成,或考察水利,偶有闲情雅致,便留下诗文。治军时是人间惊鸿客,梁州第一人,治民时则是草莽诗人。

小舟快到巴阳,天色渐晚,晚霞在江面泼洒一幅风调雨顺图,江望舒靠舟岸边,准备去附近渔村歇脚。

这个渔村叫兰埔,江望舒远远便瞧见有两拨人互相推搡。等走近后,才瞧见原来是两家人在抢水。

兰埔有水名兰溪,苗家水田在上,兰家水田在下。夏秋之交,正是稻谷吃水要紧的时候,抢水这种事,各地都时有发生。江望舒不急着过去调节,想看看这些农人会如何解决纠纷。

不久里正来了,里正没注意到江望舒,径直钻到人堆。

“叔叔,这兰家人想抢我家水。”恶人先告状的是个中年汉子,叫苗允。

兰家人见里正来了,知晓他肯定偏袒自家侄子苗允,只在心里暗骂,不敢露出一点不快。倒是青年兰戈站出来与苗允据理力争。

里正不耐烦地说:“我去瞧瞧是谁在说假话。”

两家人顺着兰溪往上去了,江望舒在后边跟着。

苗允回头瞅了一眼,见这人衣着普通,气质确实不俗,不敢过分,于是问:“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们?”

江望舒拱手作揖:“我是山那边人。”

江望舒随着苗允一行人到了两家水田,又不走了,苗允又问:“你为何跟着我们?”

苗允本就不是好脾气,先前以礼相待是觉得他不像寻常农夫,眼下这人有看热闹的意思,他不再客气。

江望舒没搭理他,只是望着两家水田,明显苗家水田盈满了水,兰家水田几近干涸。

里正大概也觉得理亏,就问:“你们说怎么办吧。”

“你们莫管,我来说,”兰戈先回头劝自家人,又对里正说,“兰溪之水,各引三天,如何?”

未等里正发话,江望舒击掌说道:“好。”

“与你何干?”苗允不再给江望舒好脸色。

“自然与我有干系,斗米之事都做不好,愧食千石米。”江望舒笑答。

大枳国士大夫食百石米,卿大夫食千石,三公食万石。食千石米,又出没此地的,只有江侯了。

“你叫兰戈?”江望舒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神情,这个叫兰戈的后山,他很喜欢。

兰戈点头,半信半疑问:“你当真是江侯?”

江望舒点头说道:“有治水之才,想不想治民、治军?”

兰戈是聪明人,江侯起于草莽他知晓,江侯用人不论出身他也知晓,于是他躬身作揖说道:“父母在侧,不能行跪拜之礼,晚生兰戈,见过江侯。”

如果不是江望舒举荐,兴许兰戈的一生就是在耕种、争水、收割,走运一点,当上里正。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因为小小的分水,又恰好江望舒在。

兰戈骁勇善战,有江侯当年风采,缺的只是机会。先前江望舒征伐綦国,兰戈为先锋,破新里、高浦两城,得江侯举荐,任巴阳大夫。

枳都传来江侯身死,相思还在半途,兰戈成了巴阳两万将士的主心骨。

“你们是江侯带出来的兵,我也是。綦人欺我,该当如何?”兰戈身着丧父,高声喝到。

“战!”

“战!”

“战!”

两万兵士,阵列江畔,呼声震天。

“杀。”兰戈下令,此时綦军渡过枳江的人不到半数,正是痛击之时。

从河漫滩到巴阳,充耳所闻尽是金铁交错声,视野可见尽是刀枪剑戟矛。

綦分四军,苗括领前军一万,抢滩登陆;綦将郑弘领左军一万,綦将伯郎领右军一万,司马郝萌坐镇中军。

綦军渡江,还未阵列,便被拖入战局,阵型早乱。

綦军有五万之众,然而阵型不齐;枳军只有两万,却有地利,双方激战巴阳,烟尘熏天。

相思收到枳王传令,快马加鞭奔赴巴阳,在江城追上卿伯。

“卿伯也去巴阳?”相思对卿伯敬重得很,下马作揖问。

“思,我与你不同,我去是请和,你去是求战。”卿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不,大哥与我相同,都是为了大枳国祚。”相思自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枳国四境,三境皆是强敌。

卿伯忽然对相思高看了一眼,相氏后人本就不多,能成大事者更是寥寥无几,这相思也只能说是比那群混吃等死的庸人强上一两分,勉强混个少傅。今日相思一眼,却让卿伯都自愧不如。

相思察觉到卿伯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说:“大哥文韬武略,思只是匹夫。”

卿伯不挑明,相思一向骄奢,若是知晓自己对他另眼相待岂不是尾巴要翘天上?于是催促相思先赶去巴阳。

相思领命,领数千轻骑直奔巴阳而去。

相思刚到巴阳,就见兰戈已经推到巴阳城边,与綦军对峙。

两军交战,敌众我寡,兰戈不敌,死伤半数,余下万人只能缩回巴阳外死守。

綦军重整阵型,千军几乎死伤殆尽,于是化四军为三军,郑弘领左军,伯郎领右军,郝萌坐镇中军。

加上相思带来的轻骑,枳军也只有一万五,綦军有四万之数。相思心里有数,指挥枳军退守巴阳。

“少傅,我有一计,”兰戈说道,“我领万人正面迎战,请少傅领五千轻骑迂回偷袭。”

相思向来瞧不起江望舒这等草莽,明明出身低贱,却偏偏想着出头。

西境本是他相思建功立业的福地最后却成全了江望舒,让他拜将封侯。如今江望舒就要死了,兰戈又站出来,这兰戈,是江望舒举荐,又出身草莽,活脱脱是一个新的枳江侯。

相思嗤笑道:“敌众我寡,明知不敌而战,匹夫所为。你读过多少兵法,又从军几年?”

相思语气咄咄逼人引得数名江州军部将不满,他们都跟随江望舒征战,江州军的赫赫威名,岂是一个草包比得的?

江州军部将贾符站出来闷声问:“执圭打过多少仗?又胜了多少仗?取了几城之地?又斩杀了多少大将?”

江州军部将季笤应和道:“江侯十五从军,戎马二十五载,大小三十六役;三十六役每战必胜,从无败绩;先后取蜀十三城,又失在庸人之手;斩杀大将共计四十六名,更与楚地武圣夫错平分秋色。”

相思听得脸色变黑,黎赫王十五年,川东一役,江望舒取蜀七城。等江望舒赴江城上任,七城尽数沦陷,川东守将便是他相思。这季笤所说的庸人,不就是他吗?

“好了,诸位,眼下大敌当前,退敌才是当务之急。”兰戈见江州军众将都在为自己说话,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叹息,江侯如此惊艳的人物却遭天妒,生死不明。

“我自上阵杀敌,大丈夫当以身殉国,马革裹尸。”贾符嫌弃地瞥了相思一眼,与江州军部将一同拔剑上阵。

“请少傅领轻骑绕后偷袭。”兰戈抱拳施礼。

相思冷哼一声,这群匹夫,没做表示。兰戈等不及,拔剑杀入战场,留下相思与五千面面相觑的轻骑。

兰戈与一众江州军部将身先士卒,一万枳军面对四倍于己方的强敌,没有一个后退。

“请执圭下令。”先是一两个,再是稀拉拉一片,最后是五千轻骑都跪地请命,“请执圭下令。”

“兰戈,顶不住了,相思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贾符身中两刀,一剑砍翻一名敌军,却不料陷入重围,身旁袍泽悉数倒下,只有兰戈还在。

“季将军呢?”兰戈扶持着贾符,两人且战且退。

“老季他先我一步了,”贾符悲怆一笑,一把推开兰戈,冲入敌阵,手上挥剑,嘴里喊道,“好好活着,江侯说你有他当年风采,你……”

贾符话音未落,身中数剑,他的眼里满是不甘,他的心里又有挂念,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杀。”兰戈与残余兵士已无路可退之际,綦军身后杀声遍天,相思终于领着五千轻骑迂回敌后,发起了冲锋。

“杀。”兰戈应和着,枳军转守为攻,抱着必死之心,重新杀入敌阵。

綦军本已初显胜势,一下子陷入包围中,以为枳国援军到来,阵脚大乱。

郝萌还是柴邑大夫时,就饱读兵书,用兵,军心第一,阵列第二。

眼下军心溃散,阵脚大乱,任凭他如何指挥,败局已定。

郝萌心中不甘,与祁子一战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谁料到江望舒给了他当头棒喝。

如今传闻江望舒身死,枳国还有谁挡得了他?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给挡住了,他实在不甘。

不甘又如何,郝萌失魂落魄,燥热的气息更是让他烦躁,他拔剑乱砍,不分敌我,被苗括抱住。

“司马,是我,苗括。”苗括亲眼见证了郝萌从无名小卒一步登天,火烧祁子大军,以少胜多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看着郝萌如此消沉,于心不忍。

“苗括,我们败了?”郝萌回过神来,自己被苗括拖到江边,周遭全是残兵败将。

“司马,我们败了,”苗括见郝萌意志消沉,又改口说,“我们可以重整人马再来,这一仗,本就仓促。”

“苗括,待我转告王,请武不古出山。”郝萌说完,拔剑自刎,苗括没拦住。

一代司马郝萌,自刎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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