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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59个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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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欣赏他们挣扎的姿态一边走近,传说中的食心怪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它身没有皮肤,可底下却非鲜红的肌肉,反倒布满疙瘩、湿润粗糙,像是一个用河泥糊出来的人形怪物,不断有气泡鼓起,又在空气里破裂。头部的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丑陋的褶皱和一张横列的血盆大口,唾液不断滴落。

系统:“宿主,任务还在继续哦。”

简禾忍不住投诉道:“不是我不想继续,是这气味他妈熏得我快没知觉了。能屏蔽我的嗅觉不?”

系统:“屏蔽功能暂未开启,请宿主加油升级。”

得。简禾勉强定了定神,趁食心怪不注意看自己,束在背后的双手不着痕迹地往后探了探。抵着稍显锋利的石棱摩擦,企图把绳索磨开。

枪打出头鸟,刚才郑绥骂得最起劲,那食心怪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夺走了,走到他跟前,捏住了少年的双颊,猖狂地笑道:“哈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黄口小儿,今日们落到我手里,只能怨自己蠢!不过略施小计,就接二连三地落入圈套,果真是一群废物。即管喊救命吧,就算叫破喉咙,赤云宗也不会来救们的!”

简禾:“这,好老套的台词。”

系统:“……”

郑绥被熏得口吐白沫,仍气若游丝地骂道:“今天杀了我,我下地狱也要回来找拼了!”

食心怪冷笑一声:“那就先从开始吧,我迄今只吃过一次男人的肉呢。”说罢,锋利的五指就高高地举了起来,就要划开郑绥的心口。

不能再死人了,简禾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慢着!跟刘府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专挑那里的姑娘下手?”

食心怪的手果然一停,转向了她,阴测测道:“仇怨?想多了,不过是因为那里的女人的肉合我口味罢了。”

余光扫到郑绥和郑芜被束在一起的手正悄悄地动着,简禾脑袋转得飞快,再接再厉问道:“那挑刘府的人附身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要迂回地夺刘蕊未来夫婿的舍?”

食心怪桀桀地笑了起来:“这也要问?因为人肉我要,女人我也要。分明一切都很顺利,刘大富那老头子偏偏不知好歹,找了仙门中人妄图阻挠我。不过那又如何,还不是都落入我手了?!”

简禾摇头低声道:“作恶多端,自有天收。今天我们死了,明天照样会有人来收。”

“哼,有什么好怕的?每食一颗心,我的功力就更加见长,尤其们三人都练过仙功。等我吃完们,换个皮囊,换个地方,看谁还能捉得住我。”食心怪话锋一转,看向了晕倒在一侧的玄衣,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倒是挺惊讶。”

简禾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警惕了起来:“惊讶什么?”

“人类屠戮魔族无所不用其极,两族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刚才明明有逃走的机会,却因为顾及的安危最终落入我手。”食心怪刻薄地点评道:“好一个自甘堕落、甘做仙门走狗的魔族人,真是可悲,哈哈哈哈哈!”

简禾在石块上磨磨蹭蹭的手蓦地一停。

刚才之所以跟食心怪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不过是因为看到郑绥在偷偷解绳,想与他分工合作,给他争取更多时间。

谁料到这食心怪不按套路出牌,嘴皮子一碰,居然会转头对着玄衣开火,还恰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这不是变相地把玄衣对仙门的仇恨值刷到新高吗?以后等玄衣开始找仇家算账了,若是想起了今天的事,变本加厉地受罪的就是她了。[蜡烛]

更何况……

与玄衣日夜相对了两个多月,不知为何,这一刻,简禾格外希望玄衣没听到这些讥讽的话。

尽管能想出一万个理由不去care——比如说,玄衣是虚拟人物,玄衣是反派,不被嘲讽的反派不能成才……但没办法,或许是心虚,或许是一点点说不出的恻隐和怜惜,让她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等那食心怪说完,简禾抬头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错了。玄衣既非我下属,也非我豢养的宠物。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伴。”

“同伴?”食心怪不屑道:“无知!人类跟魔族又怎么可能是同伴?!”

“为什么不能?世界上有厌恶魔族的人,自然也有喜欢魔族、想与魔族和平共处的人。若是志趣相投,结为知心朋友又有何不可?”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简禾余光瞄到郑绥那边的动静,轻吸口气,道:“而,不过是个披着别人的人皮苟且偷生的废物,有什么立场笑话玄衣?”

“岂有此理!”

就在食心怪飞扑上来的那一瞬间,简禾双手从磨断的绳索中松解开来,敏捷地往身边一躲,身后,两道透明莹澈的鞭状绳索袭来,勒紧了食心怪的脖子与腰,往两边猛地一甩!

泥糊状的身体登时炸开!

简禾回头看了一眼,惊讶之余,还有一点感慨——赤云宗教出来的徒弟果然厉害。虽然脑袋缺根筋,但论功力却很扎实。郑绥兄妹这么年轻,居然就能合力巧用体外凝成的气杀妖。

毕竟,这鞭子原用途并非是斩妖,而是练臂力用的。两位后生有前途啊。

“啊啊啊啊——”

食心怪大半个身体都没了,只剩上半身还在不断消解,凄厉的叫声里,夹杂了十多道高低不同、粗细迥异的声线,尖锐而诡谲,直穿耳膜,这音浪,简直像一百个人在用指甲挂小黑板。

郑芜和郑绥听到想吐血,抵受不住,用手堵住了耳朵。

简禾窜到了玄衣身边,想替他解开绳索:“玄衣,醒醒!”

谁知刚摸到他手腕,却发现绳索已经开了一半了。

“刚才醒着的?”

“刚醒不久,它绑得我不紧,稍加用力就开了。”玄衣像平常一样弯了弯嘴角。

可在背后,简禾看不见的地方,他轻轻松开了右手的修长五指。掌心伤痕累累,捏在手心的一块尖锐的石子早已碎成了一滩粉末,无声地从指缝落入泥中。

简禾松了口气:“那就好。”没听到那些刷仇恨值的话就好,阿门。

玄衣视线在她背后略略一停,瞳孔愕然地缩了缩。

与此同时,郑芜惊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高人,当心!”

简禾反应很快,稍微一侧头,便看到了刚才那濒死的食心怪还挺着最后一口气,不知往她这边喷了点什么。

电光火石间,简禾其实已经摆好了防御,然而下一秒却活生生地收了回去,被那东西击中了。

小小几颗泥浆威力甚大,简禾给撞飞到了石山上,噗地呕出了一大口血。

食心怪的身体开始融成烂泥,声线亦越发模糊,说完了自己最后一句台词:“就算是死……拉个人陪我,也算值了。”

系统:“因宿主受伤并中了奇毒,血条值急降,实时总值:1点。”

简禾在地上躺尸,无语凝噎。

她不是抖M,明知有攻击来袭还要凑上去。但是,刚才如果她出手抵抗了,就一定会被郑绥和郑芫看出她是赤云宗的人。

一旦认了亲,搞不好就会牵扯到她失踪当晚的事,从而提到玄衣的灭门事件。

剧情的安排都是有逻辑在的。为什么玄衣要在两年后才被幸存的村民告知仇家是谁?为什么不能让他现在就知道?

很简单。现在的玄衣还没有成长到能单挑赤云宗的地步。这时候把真相告诉他,他根本没有报仇的能力。并且,从玄衣复仇开始,之后的事件都是一环扣一环,与时间线紧密结合的。一旦开端提前了,后面的就会跟多米诺牌一样部歪掉,那整条剧情线就散了。

试问她都坚持避开雷区到现在了,又怎么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呢?

综上,当肉垫什么的,都是命。[蜡烛]

以上的想法不过是一秒钟的事儿。简禾还晕乎着,下一刻,就被感觉到有人把自己从地上捞了起来,紧紧地搂到了怀里。

猩红的光在玄衣眼中打转,他颤声道:“简禾!”

郑绥和郑芜也围了过来,跟招魂一样喊她——

“简姑娘!”

“高人!”

“简高人!”

……

伤势一时半会儿自愈不好,又被人团团围住,空气不足,简禾比刚才更晕了,勉强应了句:“轻伤。我先睡会儿。”就晕掉了。

见怀中人忽然没了反应,玄衣如坠冰窟,好在低头一看,她仍有微弱的呼吸。

郑芜替她把了把脉,又摸了摸身上的骨头,观她指甲发青,道:“没有骨折,而且简高人似乎是中了毒,先带回刘府看看吧。”

方才一瞬间外露的情绪已经敛起,玄衣平静下来,一言不发地把简禾背到了身上。

危机过去,郑绥与郑芜才注意到眼前英俊的少年是个魔族人。郑芜鼓起勇气道:“是魔族人啊?还是让我兄长来背简姑娘吧。”

玄衣什么都没说,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分明没有怒火,可郑芜却无端觉得脊背一寒,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玄衣见她没有异议,就直接背着简禾走出了山洞。

在洞中不知时间流逝,原来外面已是月明星稀之时。

夜空清朗,山路昏暗。十四岁的少年,臂力却很稳,走在嶙峋的石路上,丝毫不会颠簸到背上的人。

郑绥安慰式地拍了拍郑芜的肩,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仙器,快步跟了上去。

——小彩蛋——

《玄衣日记》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遍。

如果不愿再眼睁睁地看到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不愿再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唯一的办法,便是变强——强到仙、魔、邪祟三道都无法左右我的地步。

简禾:“……”这么蛋疼?

鉴于这霸王规则,简禾根本无暇享受刘家给她的高人待遇,就要开始干活了。

在入住府中最明亮最宽敞的客房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送了几份精致的点心过来。看来,自从年轻少女接连遭受毒手后,只有大娘年纪的敢留在这儿干活了。

看着她们关上房门,简禾瞄了眼桌面,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忽然发现自从进屋后,玄衣就安静极了。往房中走了几步,原来玄衣伏在了床上,蜷成了一团,似乎很不舒服。

简禾在床边蹲下,颦眉道:“玄衣,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玄衣掀开了眼皮:“有点儿累而已。”

这时,刘老爷来敲门了,请简禾去与他的千金见一面。简禾只好放玄衣一人在房间。

刘老爷之女名叫刘蕊,芳龄十六,五官秀丽。只可惜拜近段时间的失踪案所赐,即使喜事在即,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太好,略显病态畏缩,印堂乌黑,连房门都不敢踏出半步,所以简禾是在她的房间里跟她见面的。

郑绥兄妹并不在场。据说是自己出府打探消息去了,完没有与她沟通的意图。

这也在简禾的意料中。赤云宗在仙门地位颇高,各个弟子自命不凡。尤其是部分年轻弟子,那股自傲的劲儿根本藏也藏不住,必然觉得自己能独自解决任何问题,不屑与他人讨论。

但这正合简禾的心意。她巴不得不与这两兄妹碰面。

刚才跟对方互通姓名时,停在郑绥肩头的那只白鸽仙宠,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这种仙宠虽然智商不高,可记性特别好,过目难忘的技能满点,某种程度上比人还厉害。

这么异常的表现,估计它曾经在赤云宗与封妩有过接触,所以对她这张脸有反应。好在,除了盯着她外,这鸟就没别的动作了,不然,她可就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分别的时候,简禾瞧见梳妆桌上放着把桃木梳,梳齿上缠了几根弯曲的发丝,心下一动,悄无声息地拎走了一根头发。

——凡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那么多人的魍魉,都一定披着一具人类的皮囊。

迄今已经有十七个人失踪,高矮肥瘦均有,失踪地点也各不相同,有的是出门采买途中消失,有的则是在花园里失踪的。唯一的联系,就是她们都是刘府的侍女。而且,那东西既然能把部分吃剩的尸骨埋回刘府的地下,说明这吃心怪即使不是刘府的人,也肯定与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自由出入府门。

其次,那些侍女的尸体都被啃得七零八落,说明那东西杀人不是为了夺舍,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再看失踪的间歇,最初的那个月,是每八天失踪一个人。直到最近,这频率提高到了每六天死一个人——那东西的胃口被人肉养大了。

出于直觉,简禾第一个怀疑的是刘小姐。要证明一个人有没被邪祟夺舍,其实很简单,只要焚烧她的头发就能证实了。

匆匆回到房间,简禾反手关上了门,想找玄衣借个火。也不知道玄衣睡了一觉有没有感觉好点。

不料刚往内走几步,就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呜……”

简禾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跑了进去。只见床上的被子隆起了一个小山包,正不断蹭动着,滚到了边缘,眼看就要摔下来了。

简禾脱口而出:“小心!”同时飞扑过去,谁知刚接住了这团软绵绵的被褥,下一瞬间,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涨大变重,把她重重地压在了下面。

简禾心有余悸地睁眼一看,惊讶地顿住了。

伏在她身上的是一个半人半兽的少年,痛苦地蜷成了一团,不断粗喘着气。急促的气息喷薄在她耳旁,湿润而灼热。身上、脸上的鳞片若隐若现,好似有两股力量在博弈,黑鳞逐渐变淡、直至完消失。利甲缩短入肉、指节拉长变细,化作少年修长漂亮的十指。头顶的双角亦开始缩短,隐没在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中。那冰凉的发丝甚至落在了简禾的脖颈间,有些痒痒的。

不到半分钟时间,简禾目睹着玄衣从一只龙形小怪物,重新变为了一个十四岁左右且浑身□□的少年。

片刻之后。

玄衣倚在了窗台,松松垮垮地披上了一件简禾从衣柜角落里翻出的衣袍。双眼低垂,唇角微抿。

与兽形时一切五官都圆滚滚的走向完不同,少年形态的玄衣,眉眼修长,高鼻薄唇,唇峰锐利。那么多处,惟独眼珠深红的色泽未变,天生就有别于人类,流淌着澄莹而浓烈的艳光。

这衣服的款式十分繁复,光是一面就有几根衣带要绑。玄衣从前的衣服都是很简单的款式,从没应付过类似的衣服,系衣带的手法十分笨拙。

“再这样下去就要绑成死结了。”简禾又好笑又无奈,看不过去地上前两步,把他双手捊了下来,道:“我帮吧。”

玄衣一怔:“哦。”

和煦的阳光自身后投入,他的影子恰好把身前的少女笼罩住了。两人相隔不过一掌距离,简禾浑然不知,微微低头,认真地把那些打乱的衣结部解开,又轻柔地绑上。

鉴于衣服不太合身,就算穿好了,还是难免露出了一小片平坦的胸膛。当初被箭矢穿过的左心口,果然已经看不到疤痕了,平整光洁得好似从未受过伤。

简禾感叹道:“魔族的自愈能力真是太Bug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他们的元丹。”

系统:“宿主,由于种族有别,人类就算吃下了元丹,最多只能发挥它的一半的自愈能力,而且,还不能把它里面的能力化为己用。只有在魔族人才能完继承这种力量。等玄衣拿回他爸的元丹后,那就是强上加强了。”

简禾:“请不要一遍一遍地提醒我即将惨死的结局,谢谢。”

系统:“……”

这边一人一统在扯皮。玄衣却屏住了呼吸,神差鬼使地望着她秀致清逸的脸庞,一瞬都不眨眼。

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情况危急,他压根儿没有注意过两人的身高之差。后续的那两个月,由于受伤,他被迫保持着屈辱的兽形,一直被她抱来抱去,也只能仰视着她说话。

现在,第一次以原本的模样与她挨得那么近,第一次从高处望她,才发现,往日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都不过是错觉。

她明明比自己年长几岁,但却比自己还矮半个头,好像很多地方都比他纤细,脖颈,锁骨,手指,连手腕都很细,仿佛只需用单手,就能轻轻松松地圈住……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玄衣倏地回过神来,喉结一动,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珠。

把衣服整理好后,简禾拍拍手道:“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完恢复了吗?”

玄衣试探性地握了握拳:“力量运转还有些晦涩。”

“不用急,才刚恢复人身,元丹运转跟不上是很正常的。”简禾从怀里拎出了那根发丝:“正好,借点儿火给我吧。”

玄衣略微挑了挑眉,轻吸一口气,吐出了一簇小小的火焰。简禾默念了一句符咒,手中发丝遇火即燃,还溢出了一缕淡淡的紫烟。

简禾低声道:“不是她啊。”

如果刘家小姐真的被邪祟之物附了身,那么,这根头发是烧不着的。看来刘家小姐并非是吃人的魍魉。

玄衣看了她一眼,哼道:“就算没押中,也不远了。”

简禾点点头。

发丝冒出紫烟,说明这刘小姐一定跟那怪物有过非常亲密的身体接触,比如拥抱、舌吻、啪啪啪,才会沾染上那么多的邪祟之气还不自知。

能自由地出入刘府却不惹人怀疑,还与刘小姐有亲密身体接触的——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不多,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刘小姐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未婚夫婿。

系统:“叮!咸鱼值—20,实时总值:4780点。”

简禾:“……”

果然是个推理难度为智障级的副本。一猜对了马上给提示,系统诚不欺我也。

简禾把自己的猜测跟玄衣一说,又道:“我们必须在他杀害下一个人前找到他。”

玄衣掌心在火焰上一拂而过,水波也无法浇灭的烈焰在他手中柔顺地熄灭了,沉声道:“魍魉之物食人的间歇是规律的。我刚才也听了几句,按照相隔的天数,那东西下一次的食人,就是今天晚上。”

就在这时,房间的窗户忽然被什么东西咚咚地撞响了。

玄衣警惕道:“谁?!”

那咚咚声还是不断,像是鸟喙啄木的声音。

简禾跟玄衣对视一眼,玄衣示意她别动,自己去一把推开了窗。只见窗纸之外,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鸽正焦急地拍打着翅膀,冲简禾尖锐地叫唤着。

简禾:“嗯?”

这不就是郑绥兄妹那只老盯着她看的仙宠吗?

仙宠不会无故离开主人,莫非郑绥兄妹出事了?

那白鸽扑动双翼,进屋后,不断用头顶她的背,似乎想把她带到哪儿去。玄衣摁住了她的肩膀,眼明手快地拔下了白鸽一根羽毛。用火点燃后,羽毛滋滋地冒出了紫烟,只不过比刚才那根头发的淡很多。

简禾:“……”

不是吧,难道郑绥兄妹跑出去捉怪,反而被吃心怪逮住了做点心?

再拖下去,随时可能出人命。追着这仙宠,简来与玄衣直出了秦南,被引到了一处荒草萋萋的密林中。

此地雾气缭绕,可视度极低。直到那鸽子飞入林中,在某处半空停住了。简禾定睛一看,看到那草地中趴着昏迷不醒的郑芜。

简禾跑上前去,想把人翻过来。

可一摸,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这身体……太轻了,就像是纸灯笼扎成的一样。

玄衣迟疑地停住了脚步,忽然瞥见“郑芜”袖下空空,瞳孔一缩。

那句“别碰”还未出口,翻过身来的“郑芜”忽然睁开了眼睛,纸糊一样粗糙的五官,溢出了一团黑雾,笼罩住了简禾的视线。

简禾:“……”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宿主,我忘了提醒:虽然本副本的推理难度为智障级,可扑杀难度却是中级。请勿掉以轻心。”

简禾:“……我不是说了,高能预警麻烦早一点讲的吗?!”

再醒过来时,简禾发现自己双手被束缚在了身后,侧躺在了一面湿漉漉的岩石上。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是一个深广无人的山洞,巨石嶙峋,寒风嗖嗖,岩壁上点了几盏油灯,光线昏暗。

就在她右侧两米远的地方,玄衣双眼紧闭,昏迷未醒,亦是被用同样的手法绑了起来。

往左一看,郑绥兄妹虽然被绑成了粽子,仙器被收缴了,但好在都安然无恙,瞪着四只铜铃般的眼睛望着简禾。

郑绥蹬着腿,不敢置信道:“怎么也被捉了?!我不是让嘟嘟回去求救的吗?”

简禾:“……‘嘟嘟’是家仙宠的名字?”

郑绥质问道:“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不是高人吗?!怎么能被捉?!”

简禾差点被他的大嗓门震聋:“还不是的仙宠把我们引到了陷阱里。反倒是们两个,不是出去探查消息了么,怎么会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还被绑了?”

郑绥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愧和悲愤:“别提了,是这老妖怪太狡猾,故意露出破绽,设好圈套,引我二人入陷阱。”

就在这时,一道阴测测的笑声从洞口处传来,那尖利不自然的音调,堪比指甲刮黑板、尺子磨泡沫。

简禾的鸡皮疙瘩成片起立、摇旗呐喊,与郑绥的交流被迫暂停。两人齐齐往那边一看。

只见洞口的方向,一个瘦长的人影正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隔得老远,他身上浓浓的尸臭味就已经跟不要钱一样顺风飘到了简禾鼻腔里。

简禾脸都绿了。

行了,不用问了,这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只有褪下人皮时才会暴露出来。他们是被捉到对方的老巢无疑了,不然,这东西怎么敢以真面目示人。

郑绥从早上被绑到现在,滴水未进,骂起人来虽然有些中气虚弱,但仍然气势十足:“老妖怪!要杀就杀,爱剁便剁,赤云宗听过吧?!要是让我的师兄师姐知道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的!”

简禾:“……”

少年,别嚎了,省口气暖暖肚子吧,师姐我不就被绑在这吗?

紧接着,他就把这只手送到了唇边,张开了森森利齿,凶猛地朝她的虎口处咬了下去!

——在这持续了几天几夜、充诉了腐肉恶臭味的炼狱中,玄衣饥肠辘辘、神志不清、焦渴难耐,这个久违地接近他的陌生人,的气息,是如此地清甜甘美,令人垂涎欲滴……

甜腥的甘霖入喉,那阵暴躁的焦灼感霎时偃旗息鼓。直到后颈一痛,他的世界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等玄衣的牙关松开后,简禾一脸屮艸芔茻地把手举到眼前,只见虎口处被咬出了一圈整齐的牙印,血珠滴滴答答地往外冒着,心里好似有一万只神兽奔腾而过,一会儿排成“次”字,一会儿排成“奥”字。

系统:“他也不是故意的,是魔怔了,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从这里出去后就会好起来了。”

系统:“叮!检测到宿主受伤,血条值—10,实时总值:1点。”

简禾:“……”

她生无可地望天。

人生大起大落太快,实在太蛋疼了。

*

“啊啊啊——”

“是猎魔的人——快跑——!!!”

月黑风高,星子黯淡。漫天的红炎烤炙着山林,百鸟惊飞,万兽奔逃,那扑面而来的热浪足以把人掀翻跟头。

尸体烧焦的肉味、族人的哭喊逃命、兽类的哀嚎,随着四散的火灰飘满了整座西朔山,俨然是人间的炼狱。

他的头发开始变焦、卷曲,双手都磨出了血泡。嗖嗖声不断,玄衣心口一痛,一支破空而来的暗箭,已将他掼倒在地,血花喷溅……

玄衣眉头紧颦,痛苦地粗喘一声,倏地睁开了双眼,身冷汗,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但这回,他看到的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是一个结满了蛛网的屋顶,火光明灭,一只小蜘蛛慢悠悠地爬过。

这似乎是座废弃的荒庙,榆木神像掉漆严重,目中无睛,慈悲地垂望着世人。庙门虚掩,木窗半开,夜风徐来,取暖的火堆明灭一闪,柴枝发出了细细的噼啪声。

积了灰的地板被刻意地打扫过,他身下垫着一张破旧的草席子,上身□□,左肩绑着止血的绷带,箭已被拔出,伤口只剩一阵钝钝的痛。身上还盖着一件藕色的外衣。

这是……哪里?

玄衣茫然地蜷动了一下手指。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搭到了他额头上,与此同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松了一口气:“终于醒了。好点了吗?”

玄衣身一震,倏地抬头,只见一个秀逸的人类少女盘着腿坐在了他身旁,温和地看着他。于昏暗的光线下,她脸庞与脖颈的肌肤依旧泛着莹润皎洁的光泽,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皮上散出一片暗灰的阴影。

忽然感觉自己手心抓着什么,玄衣怔了怔,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把这少女的无名指拽在了手心。

说也奇怪,一只手五根手指,他偏偏抓的就是无名指。可还真巧合。

“方才在梦里说胡话,抓住了我的手指。”简禾道:“起慢一点,不必这么戒备。如果我要对不利,刚才有无数机会可以动手,不用等到现在。”

玄衣没做声,低咳两声,坐了起来,视线不自觉随着简禾移动。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话到嘴边,却像哑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直勾勾地看着简禾在火堆边蹲下,舀了点什么,折身回来。

那是用叶片装着的新鲜鱼肉,片片切得极薄,弥漫着淡淡的腥气。

魔族天生只喜欢吃腥膻的生肉,一定要新鲜,如果带血就最好不过了。

来到人类的地盘作威作福后,在文化方面,他们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点影响,唯独吃饭的喜好没有拗过来,依旧坚持生肉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对人类的食物嗤之以鼻。

记得在上辈子,玄衣发迹后,特别喜欢设宴喝酒,下酒菜也还是以碎冰铺垫的鲜肉居多,口味可以说是非常专一了。

讨好他人不必委屈自己。简禾端出了一条烤鱼。这是她刚从小溪里捞的,鲜度十足,只可惜这荒郊野岭的,没有盐巴等调味料,鱼肉虽然鲜嫩,可吃进嘴里还是淡出了鸟。不小心烧焦了的地方反而更好吃。

破庙里的空气很安静,玄衣的声带像磨破的砂纸,盯着简禾,终于哑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是谁?”

简禾没看他,往火堆里抛了根柴:“我叫简禾,是爹的旧识。”

玄衣却没有那么好打发,半信半疑道:“旧识?”

“确切来说,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我是活不到现在的。”简禾凝视着他,浅褐色的眼珠波光粼粼,于摇曳的火光中潋滟生辉:“我知道,要马上信任一个陌生人很难。但是,有句话叫做‘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或许做不到涌泉相报,但绝对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情。甚至,如果想找出屠族的宗派,我可以帮。”

闻言,玄衣错愕地抬起了头,喉结上下一滚,似乎想说什么。

可简禾已经终止了话题:“不急在一时,明天再说吧,今天也很累了。”

把鱼骨抛入火里,简禾不知从哪儿拖出了另一张席子,放在了火堆的另一边,道:“我先休息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庙内很安静,简禾背对玄衣,调顺呼吸,佯装睡着。

感觉到玄衣锐利的视线在她后背停留了很久,似乎想把她烧出两个洞。许久,她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咀嚼的声音——刻意压低、狼吞虎咽的。

果然,玄衣比较喜欢在没人盯着的时候吃东西。这算是兽类的一些小习性吗?

系统:“叮!玄衣信赖值+10,好感度+10。宿主装B技能点+20,可靠值+20。”

系统:“叮!恭喜宿主成功喂养玄衣,完成了第一个剧情任务。发放奖励:血条值+100,实时总值:104点。咸鱼值-10,实时总值:4990点。获得道具:普通住所x1,半月份食粮x1。”

听着这叮叮声,简禾松了口气。

刚才,趁着玄衣还没醒,她已经想了很多种解释,但发现,无论怎么编,都编不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

更何况,如果编得天花乱坠的,可能还会触犯规则,被系统判别为“通过隐瞒欺骗来闪避既定结局”。

不能瞎编,那她能抖出真相吗?

万万不能!

“哟,玄衣好,我就是放火烧老家的赤云宗的成员。还有,老爹的元丹也是我趁火打劫吃掉哒,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这样说,估计她也离入土也不远了。还刷什么好感、还泡什么汉子,不被玄衣捉去泡药酒就不错了。[蜡烛]

思来想去,简禾就编了一个真假夹杂、十分有误导性的解释。上面的每一句话,分开看她都没有撒谎,但串起来以后,味道就变了。再以报恩小姐姐的语气说出来,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南辕北辙的另一个效果了。√

简禾:“不想当演技派的计划通不是好的逼王。”

系统:“???”

从数值的变化,就能知道,这个最大的危机暂时蒙混过去了。虽然终有败露的一天,但至少现在,能瞒多久就多久吧。

而且,这回连咸鱼值都减少了,也就是说,完没挪动过的进度条终于有进展了!

简禾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一串系统提示,却让简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叮!检测到宿主违规,咸鱼值+50,实时总值:5040点。”

简禾悚然道:“怎么回事?!”

违不违规就暂且不论了,为啥剧情有进展了只减10点的咸鱼值,违了一下规就疯狂加了50点?!

惩罚是奖励的五倍,这么坑,果然这些数值都是瞎!瘠!薄!定!的!吧!

系统:“的角色OOC了。封妩是赤云宗的优等生,不可能一上来就对魔族人如此温柔。”

简禾:“……这不科学,那我刚才把他救出来时,怎么不说我违规?那不是更严重的OOC吗?”

系统:“那是主线剧情的硬性要求,不这样做,剧本就没法掀到下一页,所以,不算是宿主的主动违规。但除此之外,有维持人设的义务,尤其是在攻略对象面前。当然,如果玄衣睡着了或者不在场的话,偶尔OOC了,我们也能睁只眼闭着眼。”

简禾觉得自己萎了,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道:“行吧行吧,那给点提示,封妩是什么性格?”

系统:“很简单,两个字:仙女。”

简禾:“……”

哦豁,这条贼船不简单。

——小彩蛋——

《玄衣日记》

一个自称曾受过我爹恩情的人类少女,把我从那个恶臭的炼狱中拉了出来。

确实,我能感受到她对我并没有恶意。

但她身上有太多疑团,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下戒心。

她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别有所图,来日方长,我自会观察判断。

水波荡漾,船慢慢驶离了桥洞。

简禾连灌了两杯冷茶漱口,那种头昏脑涨的感觉才消下去不少,忽然,一颗黄澄澄、圆滚滚的蜜饯被一只黑漆漆的小爪递到了她面前:“给。”

她讶异地抬眼。玄衣朝她扬了扬下巴,如果兽形有眉毛,此时一定颦了起来:“看什么,吃啊。”

简禾心里一暖,也不客气了。由于身体还侧着,一手拿着茶杯,她贪图方便,直接低下了头,直接把玄衣指尖的蜜饯咬了下来。红润的唇在冰冷的鳞片上擦过一瞬间,触感如云朵般柔软。

料不到她居然会直接从他手上吃下蜜饯,玄衣颤了一颤,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尾巴却燥热地蜷曲了起来。

……居然直接从他手上吃了蜜饯。这、这不就相当于他在亲手喂食她一样吗?

简禾不知道玄衣短短几秒钟就脑补了那么多,自顾自地把蜜饯压在了舌根下,一阵蜜意化开来,那阵反胃感消散了许多。

她吁了口气,忍不住对玄衣露出一个笑:“很好吃。”

玄衣“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背后的尾巴却越蜷越紧了。

系统:“叮!玄衣心情+10,害羞+10,人物矛盾+10。综上,血条值+10,实时总值:20点。咸鱼值—10,实时总值:4800点。”

简禾:“嗯?”

她脑海里灯泡一亮。

按照这个计算方式,看来,咸鱼值和血条值的高低,并不完取决于剧情是否有进展。玄衣的个人状态——比如心情的好坏,也一样可以影响前面那两个数值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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