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中林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争辩。
陆先生很少这样暴怒。沪上聪明人很多，陆先生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排在前列。
他不穿金戴银，也不鱼肉百姓，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尊重人重视人。
他永远都是一身长衫，说话从不粗鄙，很是儒雅。
看陆先生躺下去，拿起烟枪，美美的滋了两口，岑中林才走上前来，递给他一张相片。
相片上，顾子北单腿跪在几具躺下的尸体旁，手上拿着枪，脸色肃穆。
陆先生一骨碌从烟榻上坐起来，死死地盯着照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右手举着照片，冲岑中林抖了抖，“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时日了，”岑中林欲言又止。
“怎么早不对我说，”陆先生有点责怪的意思。
这下，他也明白了岑中林为何要阻挡顾子北进来了。
去年，一二八事变后，国党奉行不抵抗政策，甚至准备撤退上海驻军。陆先生成立抗敌后援会，奔走，联络，慰问，投入人力物力。
沪上总工会联合工界成立战地服务团，穿越枪林弹雨，救护伤兵，运送弹药，慰劳品和食物。
陆先生很在意名声。所以他近来寻找一切机会，增加政治资本，提高社会地位。
这一年开始，沪上人员，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但凡和倭人有点瓜葛，必然要被冠以汉奸卖国贼的帽子，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做得好，但是方式不对，”陆先生扬了扬手，算是对刚才怒骂的歉意。
他的脸色还是铁青的，前不久接下顾子南送来的金店股份一时成了烫手山芋。
岑中林说:“我建议...一是退回金店股份，二是辞退了顾家少爷，别再让他登门了。”
“不行的，不行的。”陆先生可不想塌台，这样做一是显得自己小气无义，二呢他虽然是个散财童子，可是更愿意敛财，哪有将一大笔收益推之门外的道理。
岑中林也感觉这样不妥，要不然先生就不会失态了责骂他。
陆先生想了一会，说到:“把堂乎叫来。”
他很头疼，顾子北是匹野马，令他又爱又恨，自己把他收了收在门下，名誉上是作为英文翻译，对外人来说也就是代表顾子北入了帮。
这种野马，倘若拉不住他的缰，无法驱策驾驭，只怕会惹出大是非来。
但同时，陆先生是办大事的人，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才是他一贯的作风和场面。
岑中林领命而去，堂乎，刘堂乎，是陆先生手下另一个重臣，相当于军师。
“先生，啥事体啊？”刘堂乎问道。
陆先生回答:“这个顾家少爷惹事端了。”
一听到顾少爷这三个字，刘堂乎也是大叹:“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良人，前些时日就奉劝您了，不要收他，不要收，你偏偏不听，好嘛！事体总归来了，还来得这么大这么快”其实在来得路上，岑中林就将整个事情简略的和他说了。
这当然是天大的事，如果传出去陆公馆陆先生收了个汉奸弟子，以当下民意而言恐怕也是很糟糕的。
“唉，悔不当初啊！”陆先生门儿清得很，既然要刘堂乎出谋划策，那就多少表示点后悔吧。
好在刘堂乎也只是一时抱怨，立马就踱步若有所思起来。
岑中林巴巴望着，心里渴望刘军师能站在自己的意愿一边，他委实有点讨厌顾子北。当然，也不至于期望他倒霉，两人交情还不到那个阶段的。
“只怕不容易啊！决不能此时将顾家少爷赶出门去的。”刘堂乎看着陆先生。
陆先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岑中林却很不舒服。
刘堂乎继续说到:“可是留？又得看怎么留？这得看先生的决心了。”他一把将球踢还给了陆先生。
“这和我决心有何关联？”
“关联可是大着呢！”刘堂乎笑着，那笑很诡异。
刘堂乎才不傻，都知道陆先生爱惜名声，平生都说人生要吃三碗面。他如果对顾家少爷不管不顾了，根本就不会召集自个前来，直接就会断绝了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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