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酒店忙了些时间，直到下班时间才回家，电梯门一开，就看到莫君昊站在走廊里。
他倚着墙站着，修长的腿随意地交叠，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的香烟似乎燃了许久，烟灰有些长了，微微垂眼沉思着，神情有些严肃。
“你在这里干嘛？”清焰问。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缓过神来，抬眼看过来，收起方才的阴霾，对她淡淡一笑，说：“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不去。”清焰抬手看了下时间，不早了，该给小鱼儿做饭了。
莫君昊对她的回答丝毫不觉得意外，道：“老爷子和杨叔带了饭菜来，小鱼儿正在楼下跟他一起吃饭……或者，你想吃了饭再去？”
“去哪？”
莫君昊卖关子，“事关凌晓萱的清白，来不来你自己决定吧。”说着熄灭了烟头，摁开电梯门走了进去。
清焰愣了一下，连忙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去，我去！”
“意思是查到谁做的了？”清焰问。
“嗯。”莫君昊点一点头。
在楼下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房车，平瀚在副驾上转过头来问：“当家，现在出发吗？”
莫君昊抬手看一眼表，淡淡地道，“出发，不着急，慢慢开。”
车子果然很不着急地慢慢往前开着，清焰的急性子犯了，“不能开快点吗？事关莫氏的清白，这么大的事不着急？”
“不急。”莫君昊云淡风轻地说着，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清焰翻出手机来点开财经新闻，“你有没有看新闻呀？这两天关于莫氏涉毒的新闻热度居高不下，负面舆论铺天盖地，你怎么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莫君昊微微勾了下嘴唇，仍然闭着眼睛，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清焰翻了个白眼，“您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是为了凌晓萱才多问两句的。”
莫君昊睁开眼，淡淡地道：“真相早就摆在眼前了，着急什么。”
清焰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问了，和他一样，闭上眼睛养神。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清焰望了望四周，发现车子正停在一栋小别墅外面，别墅里的灯亮着，隐隐传出一些说话的声音。
“这是谁的家？”清焰问。
平瀚答道：“这家的主人叫丁正，是莫氏董事局的董事之一，原本分管金融板块，这几年实际管理的少了。”
“那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清焰不解，“我们不下车吗？还在等什么？”
“再等等。”莫君昊淡淡地说。
“等什么？”清焰问。
莫君昊睁开眼，透过玻璃，指着别墅内，另一只手扶在清焰肩上，道：“你说里面的人现在在干嘛？”
“在干嘛？”清焰不解，“这个点，大概吃完了饭，在看电视吧。”
“你再看看。”莫君昊说。
清焰于是很认真地盯着那亮灯的窗口看着，过了一会，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欢声笑语，一个男人抱起一个小男孩，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话，又互相笑起来。
“是小孩呀……”清焰喃喃地说道。
又在车里坐了些时间，看着别墅二楼一间房间的灯亮了又熄灭，屋里渐渐安静了。莫君昊又看了下手表，沉声道：“差不多了，去吧。”
话音刚落，司机和平瀚立刻开门下车，迅速到达别墅门口，摁了门铃。门打开来，丁正见了俩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忽然翻身就要逃跑，被两个人迅速按住，架着往车这边来。
清焰这时候才明白莫君昊为什么要等到小孩睡觉才动手，原来是不想吓到小孩。
丁正上了车，坐在莫君昊和清焰对面，平瀚坐在他旁边，司机回了驾驶室。
车里沉默着。莫君昊翘着二郎腿往后靠着，双臂交叉在胸前，阴鸷的双眼看着丁正，一言不发。丁正不敢看莫君昊的眼睛，双手局促不安地来回搓着，微微颤抖。
莫君昊忽然坐直了身子，丁正吓得往后一缩。但莫君昊却只是拿起桌上的酒瓶，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些酒，然后递了一杯给丁正。丁正楞了一下，惶恐不安地接过杯子，这时候才抬起头，弱弱地喊了一声：“莫当家。”
莫君昊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木制桌面上投射下淡淡的光晕。“丁董，你进莫氏多久了？”
“十二……不，十三年了……”丁正低着头，紧紧捧着杯子。
“十三年，挺长时间。”莫君昊淡淡地说，“这十三年，你觉得莫氏待你如何？”
丁正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随即低声回答：“莫氏待我很好，十三年间，我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莫氏董事局的一员，这得益于莫氏和莫当家的栽培。”
莫君昊淡淡地道：“我也感谢丁董这十三年间对莫氏的贡献，从信贷公司第一个信贷产品面市，到金融板块的成立和壮大，甚至整个集团的平稳发展，都离不开丁董付出和汗水。”
顿了顿，莫君昊继续道：“但这四年来，你手头实际管理的公司和项目越来越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丁正听着这些话，把头埋得更低，渐渐开始抽泣，身体抖得更厉害。
“这几年，你勾结毒贩，授意众多会所、门店向顾客提供毒品，把这些地方变成瘾君子的聚集地。”
丁正一言不发，抽泣的声音愈发大了。
“这次，你收买了各大酒店的人，在酒店里藏毒，然后向警察举报，从而达到转移注意力、嫁祸酒店板块秦高卓的目的。”莫君昊又顿了顿，目光冰冷，“只是不知你是否想过，这不单单是酒店板块的事情，而是整个莫氏的问题。它不但可以让酒店板块备受打击，甚至还能让莫氏一蹶不振？”
丁正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莫当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莫氏不利，莫氏栽培我，提拔我，对我就像家一样……”
莫君昊慢条斯理地转着酒杯，冷冷地看着他。
“真的！”丁正着急地说，“我做这些，都是被逼的，是为了我儿子！我做这些，都是因为……”
“砰”。
莫君昊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不轻不重的，发出一声响，打断了丁正的话。
丁正不安地看着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莫君昊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希望丁董明天能做两件事－－第一，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事实；第二，投案自首，承担责任。”
说完，他又拿起了酒杯，往前递了一下，道：“很荣幸有过丁董这样的员工，感谢您为莫氏做过的一切。”
丁正楞了一下，颤抖着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碰杯，仰头一饮而尽，低头握着空杯子坐了一会，低声说道：“对不起。”便打开车门下去了。
清焰看着丁正颓丧的背影，说：“他明天真的会按照你说的做吗？”
莫君昊有些感慨，淡淡地道：“但愿是，也不辜负我们相识十几年。”
清焰看着他，说：“你手里一定有证据吧，就算他明天反悔了，你也有办法治他对吧？”
莫君昊斜睨着她，“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阴险的人？”
清焰想了想，“这叫腹黑。”
平瀚听了，忍不住笑了一下，清焰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也是，莫君昊怎么可能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寄托于一个人的感情和认知呢？
“不过……”清焰犹豫了一下，问道，“他明天即便自首，也不会说出顾桥的，对吗？”
“为什么？”莫君昊的语气并不是真的在问，而是等她继续说完。
“你刚才不是已经表明你的态度了吗？”清焰学着他的样子，把酒杯在桌上一放，“他明明马上就要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了，但你打断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想，他跟了你十几年，一定是明白了你的意思。”
莫君昊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清焰继续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再给他机会？为什么还要继续纵容他？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沉重，莫君昊不想回答，他笑了笑，说：“你猜！”
“是因为老爷子吧。”清焰淡淡地说道。
她回家的时候，他正皱着眉抽烟，一定是老爷子说了什么，才让他心中烦恼吧。
莫君昊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清焰看着车窗外缓缓流动的夜景，说：“不要太崇拜我。”
莫君昊被她逗得一笑，也望向窗外，整座城市已经亮了起来，七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着，一切看起来美好而平和。
然而，这样的平和只是假象。
第二天，清焰从早上开始便关注着新闻。她想，事关莫氏，这样大的新闻，不出五分钟就会穿遍每个角落。但等了许久，仍没有看到任何新闻。
“妈咪，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小鱼儿认真地“批评”她。
清焰听着他拿自己教育他的话来教育自己，连忙收起手机，笑道：“妈咪错了，不玩手机了。”
吃完饭洗完碗，清焰又刷新了一下新闻，这时跳出来一条头条新闻，看得清焰大吃一惊－－莫氏集团丁正董事畏罪自杀，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清焰连忙点开文一看究竟：
两日前，莫氏集团本地各大酒店遭匿名举报，随后警察在酒店翻出数量不小的毒品，莫氏藏毒贩毒的事件从而浮出水面，莫氏也一度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但即便近两日各大酒店停业配合调查，莫氏也没有任何人对此进行回应。
今天早晨八点，北二环发生一起严重车祸，经查，驾车人正是莫氏集团董事局董事丁正，同时，车内还发现一封自白书，丁正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经初步排查，警方认为，丁正很可能是自己驾驶车辆加速撞向护栏，导致车辆侧翻……
清焰又刷新了一下，很快看到了事情最新的进展：目前，丁正已被送往盛康医院抢救，据了解，丁正身多处骨折，肝脾均严重破裂，经过初步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在重症监护室进一步观察……
清焰微微皱眉，只怕这事没这么简单……
当然，这条新闻，关注的人不止她一个。
顾桥正看着新闻，于曼卿打开电话，焦急地说：“丁正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在自白书里都写了什么？”
“你着什么急？”顾桥漫不经心地道，“总之没写你，放心吧！”
“这么说，你知道自白书的内容？是你让他写的？”于曼卿顿了顿，忽然惊呼一声，“是你害死他的！”
顾桥皱了皱眉，说话声音有些不耐烦，“我只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多为他儿子想想。”
于曼卿冷哼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斗不过君昊的，你非要……”
“这些马后炮的话就免了吧。”顾桥冷冷地道，“这次的事你也没少出主意！不是你把山海湾的人定成凌晓萱的吗？”
“我……”于曼卿咬咬牙，没说话。
“所以，谁也别谁说，这事你已经撇不清了！”顾桥说道，“各取所需，不正是我们共事的原则吗？”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于曼卿冷冷地道，“丁正没死，谁知道他醒来会不会改变主意！”
顾桥冷冷一笑，妖娆的眼角闪过一丝暗光，“进了重症监护室的人，哪有这么容易醒过来？”
于曼卿一愣，问道：“你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顾桥笑道，“你问得好像我要做什么一样。”
“你……”于曼卿一口气哽在胸口。
这个顾桥，真是让她看不清楚，从没一句实在的话。
四合院里，老爷子看了新闻，沉默了许久，重重叹一口气，看着天发呆。杨叔端上来一杯清茶，道：“老爷子，您就别烦心了，身体重要。”
老爷子叹一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谁说的，小昊不是很听您的话吗？”杨叔说。
“对啊……”老爷子悠悠地道，“偏偏是小昊……”
杨叔宽慰道：“我们老了，就安心做不问闲事的老头子好了，没事出去走走转转，下下棋逗逗鸟喝喝茶，不就行了吗……”
听了这话，老爷子笑了笑，“说到这个，丫头带回来那肉团子，我喜欢得紧，或许我这个年纪就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杨叔笑了笑，又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那肉团子看着眼熟得很，和小时候的小昊有点像呢……”
老爷沉默不语，悠闲地笑着喝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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