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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金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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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兴隆在家中排行老大,生在一个不算幸福的时代,只念完初中,在村里只有一间教室的学生当了两年代课教师,就出门打工了,一双腿跑过的城市数都数不过来,挨饿受冻的时候有之,受尽委屈的时候有之,露宿街头的时候亦有之。但正是因为那样的一个时代,一个充满新事物和机遇的时代,才造就了今天的凌兴隆。

年少时的凌兴隆做过的工作很多,基本上都是体力活。工地上缺搬砖的工人,他就去搬砖,活水泥的工人请假了,他又去和两天水泥,有新到的建筑材料要搬,他也是走在前头。因为干活积极,体力又小,从不叫苦抱怨,也甚得包工头喜欢。

工友们每当做完一期的活,把工钱领到手,总要相约着去放松放松,抽着烟,喝着酒,怀里坐着一个漂亮的娘们儿,不知多惬意,酒至微醺,总要去赌桌上潇洒两把,没多久把一两个月挣来的钱输个精光,便又面如死灰地回工地去了。

凌兴隆从来不和他们去,除了必要的生活费,他的工钱必须要寄给老家的爸妈用,庄稼的种子要钱,化肥也要钱,弟弟妹妹上学要钱,买衣服也要钱。如果有一个月他没有寄钱回家或者是少寄一点,老家就会以各种方式带话来哭诉:别人家都插过秧了,他家还没买上种子,别人家的猪崽就快能杀了,他家还没买到像样的猪崽,如此种种。

少年凌兴隆太想挣钱,太想变成富人了。他也做过擦车的工作,深深爱着那些豪车折射出来的光亮,想象着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大老板一样叼着雪茄从豪车里走出来,那趾高气昂的劲,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他激动得颤栗。

终于有一天,少年凌兴隆遇到了一个让他摆脱贫穷一朝发达的机会。

那时候将近年关了,工人们的工资迟迟发不下来,一催再催,却始终没有消息。于是有人开始坐不住了,带头煽风点火,集齐一大帮工人找了个机会拦截了地产老板的车,几番交涉未果,地产老板始终坐在车里不出来,众人大怒,抡起手里的铁锤、铁锨等等工具开始砸车,车被砸坏了开不走,地产老板吓坏了,在车子被砸成铁饼之前爬出车,于是被一群身强力壮的大汉拳打脚踢,连开口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凌兴隆那天没有在那些讨工钱的工人里面,后来说起来,凌兴隆仍是坚定不移地认为那是老天的安排。他清晨起床去上厕所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在平日里很熟悉的地方摔了一跤,摔掉了半颗牙齿,嘴里血流不止,只好去了个小诊所,因此没有参加讨工钱的活动。

当然,这些都是凌兴隆自己的说法,实际情况是,他自己瞌睡没醒迷迷糊糊地出去晨尿,又迷迷糊糊地绊到一块石头,不但摔断了半颗牙,还擦了一身自己的小便。不过,有一点凌兴隆是对的,那就是,如果他参加了讨工钱的活动,也就不会有今天。

凌兴隆在诊所止住了血,医生问他要不要补一颗牙,他问了价格之后果断放弃了,心想半颗牙而已,没了也不影响什么,等爷哪天有钱了,定要装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上去才好!凌兴隆回到工地的时候,正好看到地产老板被工人们殴打的一幕,他原本是个胆小的,只想远远看着,但当他发现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是地产老板的时候,他想了两秒钟,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正是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人生。

凌兴隆冲上去拨开愤怒的人群,挡在地产老板身前,大声喊道:“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动!”

“凌兴隆你这个叛徒,杂种!不帮着我们讨工钱,还去帮这种狗杂碎!”

“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

凌兴隆心里发毛,腿都是抖的。但他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打人解决不了问题。都快过年了,人人都想回家过年,人人都有爹妈老婆孩子,人人都想过个好年,我们是这样,老板也是这样!你们只想着自己,把老板打伤了,既拿不到钱,又让老板也没法过个好年……”

“少废话,立马给我滚开,不然我把你打得和他一个样!”

“大家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这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相互理解一下……”

“老子偏偏不是!”

凌兴隆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嘭”的一声闷响,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头盖骨里是嗡嗡嗡的回声。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倒下了。模糊嘈杂的人声中,他听见工人们的喧闹和警铃的声音,他先前偷偷跑到传达室报警叫来的警察终于到了。他想,他这是用命来赌。

他赌赢了。

地产老板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分了他一小股。凌兴隆于是一夜之间从水泥沙土中站了起来,他变成有钱人了!当他拿到第一笔分红的时候,他看着那些钱,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睛里竟流出眼泪来。地产老板看着他的样子,嘲笑道:“这么点钱就激动成这样,好好干,以后还有的是好日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吧?打算怎么花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有人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说完朝凌兴隆使了个淫荡的眼色。

凌兴隆知道老板说的是什么地方,但他此刻更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个地方,他说:“我不去,我要去做另一件事情。”

“是什么?”

凌兴隆神秘地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兴奋的笑,“我要去镶金牙!”

从那以后,凌兴隆便一直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就在门牙左边第二颗,一张嘴就能看见。他很喜欢他的这颗牙齿,认为那是彰显身份的象征,也是他的好朋友,每当他有什么事情烦心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用手指去摸那颗牙,总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动力。当然,现在这颗牙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一颗了。每当他感觉那颗牙不再那么闪亮的时候,他就会去换一颗新的,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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