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下着，雨丝侵入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凉意，沁入人心。
突然，雨丝止住。
一双黑色的布履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空气中泥土的腥味淡了些，带来风穿过竹林的清香。
抬头，竹叶青眉眼弯了弯，看着那张似冰雪敷过的脸上寒意更甚，她笑意浓了一些，“天黑路滑，公子小心一些。”
温婉的笑意，和煦的话语，都与这青竹伞外面的凄风苦雨极为不搭。
“你受伤了？”清冽的声音像是挂在房间的风铃，风一吹，便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
竹叶青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向他。
风一吹，提着灯笼被雨水沁湿，陡然熄灭了。
夜，很黑，看不清眼前的人。
唯有背后那一条街，还有星星点点的光。
风越来越急，吹得怡红院后院那梧桐叶哗哗地响着。
青竹伞被风吹的飒飒作响，青晏就这么站在竹叶青面前，为她挡着穿过巷道的风。
“公子，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见他没有走的意思，竹叶青无奈地叹了一声，准备离开。
他，还是这么倔呢。
雨下得很大，有风，无光，还夹杂着风带来的脂粉味，他应该不会发现她的伤口吧？
血腥味已经随着傍晚那场大雨消失了。
伤口在慢慢愈合。
竹叶青这样想着，便缓缓起身，背离开墙，挨着墙的皮肤一下子就裂开了。
她听见了皮肤撕裂的声音，不过耳边的风比较大，他应该没有听见吧？
竹叶青不确定，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和，一点痛呼声都没有传出来。
头顶有伞，旁边的风依旧不停的吹着。
头发成缕的贴在脸上，竹叶青捏了捏自己的指尖，不急不缓的往着青晏刚下来的那处台阶走去。
“你受伤了。”不比刚才的疑问句，这是肯定她受伤了。
也是，他今天不是见到她被人打的吗？
这后面的一条街，很乱，大都是用来抛尸的。
青楼那一条街死的人，用着席子一裹，便直接扔这里来了，等有巡逻队的人来时，在直接拖到义庄或者往外面的乱葬岗扔了便是。
人命，特别是底层的人命，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值钱。
青楼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是死是活，都由主人说了算。
灯笼掉在地上，青晏的手握住竹叶青的手，手指有些凉，与着外面的风差不多。
“没有，多谢公子关心。”竹叶青偏头，将手微微抬了抬，示意他松手。
青晏的手不仅没松，反倒是握的更紧了，声音似乎带着冰渣子，“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血腥味？”竹叶青重复了一声，低头，才发现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无碍，休息两天就好了。”挣开掉青晏握着她的手，竹叶青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擦了几下，发现越擦越湿，起身，只得无奈的说了一声，“抱歉，以后还你。”
“我先走了，公子路上小心。”走出了一步，竹叶青转头对着青晏说道：“要是找不到路，可以回楼里再要一盏灯笼。”
说完这话，竹叶青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往着怡红院的后门走去。
当然，她并不是想回楼里，只是打算躲一下青晏而已。
好不容易在怡红院里她是个死人了，没道理又找回去。
再艰难的情况她都遇到过，这种，只是小问题。
“青姑娘，你受伤了。”青晏的话被风带进了她的耳朵，“楼里不会给你请大夫的，要是不介意，我家里有伤药。”
青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了口。
眼神中闪过懊恼，但心却被悄悄提起，希望她能答应他。
楼里的人怎么样，他们心知肚明。
小青这种粗使丫鬟受伤，只能熬下去，熬的过去算命好，熬不过去那就是命了。更别说她如今得罪了洛王，回楼里肯定还是要被当做出气筒的。
这些竹叶青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
以她现在这种情况，与洛王正面对上绝对是死路一条。
她不知道现在洛王对花魁的心思到底是多少，要是有几分的话，知道花魁找她当挡箭牌这件事，就是不知道死后鞭尸了。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多谢公子费心，要是不打扰的话，就麻烦你了。”既然不想回去，后面还得找个理由与他接近，现在这种情况，再好不过了。
听到竹叶青的答应，青晏这个时候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与此同时，呼吸都顺畅多了。
原来为了听清楚她说的话，他的呼吸一直屏着呢。
走了几步，青晏撑着伞，遮住竹叶青的头，青竹伞外依旧下着雨，风小了一些，但依旧很凉。
青晏稍稍落后竹叶青一步，整个背都为她挡着从后面灌进来的风。
青竹伞并不大，两人均在伞下，有点挤了。
“公子要是愿意淋雨，那就不必给我撑伞了。”竹叶青看着半截身子都在外面的人，抿了抿唇，语气有些淡，“索性我这浑身也湿透了，不怕这点雨。”
听着这话，青晏往着竹叶青那边倾斜的伞，终于稍稍往着他那边移了一点。
瞟见他湿了的半个身子，和身后差不多湿了的琴，竹叶青眸光闪了闪，心底有些微的酸涩。
转过几条街道，路越走越偏，都快走到城外了。
再转过一个路口，紧接着过了一个座桥，桥的水都快没过桥梁了。
在过了桥之后，再转过一条偏僻的街道，竹叶青终于见到了青晏居住的地方。
灰墙黑瓦，与周围一片矮矮的房一样，与怡红楼那样的明堂亮室不一样，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与小青记忆中那点关于她以前的家差不多。
这些矮小的房子与那繁华的集市，漂亮的楼宇完不像是只隔了几里路。
在开门的时候，青晏的目光就时不时的往竹叶青身上瞟。
不过这夜间太黑，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见。
到了屋里，青晏将蜡烛点燃，罩上灯罩，豆子般大小的光芒缓缓的将屋子填满了。
屋子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四根板凳，与窗对着的墙处有一张床，床旁边搁着两个大木箱，除此之外，这屋子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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