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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疯狂的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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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节目看起来,这就是个普通的戏台班子,除了没有唱戏的,杂耍、小曲,穿插着一些小有姿色的舞娘悠悠地跳舞。

也不能说不好看,尤其是那些小舞娘,个个都有可圈可点的身段和容貌,只不过总让人感觉这些只是前菜,硬菜大菜还没到时候。

可就是这样,也撩拨得那些大堂里的宾客喝彩连天,看不过瘾,也舍不得走。

就在这个当口,易师真迅速整理了一下刚才偷听到的赵掌柜和潘志高的谈话。

首先,顾老夫子的失踪是和医书药典有关,这又牵扯到异族、朝廷的缇骑、捉妖师和天命坊,其次,他的确没被烧死,而是不知去向,最后,他的婚事黄了,圣人再世都保不住。

这一趟,算是有收获,也算是没收获,还把媳妇弄丢了,他能怎么办呢?

没考上举人,赵掌柜翻脸,找谁说理去?就算是告到衙门也没人管,很可能还得挨一顿板子。

说到底,赵掌柜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穷郎中生下来的穷秀才,没本事也没钱财,唯一的出路是继续科考,求着有朝一日中举,偏偏他又对仕途灰了心。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难道今生真的与素素无缘?

“咚!”

一声巨响炸裂,回荡在整个酒楼里。

易师真如梦惊醒,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向前面,就在他晃神的工夫,巨鼓擂响,前面的节目已经表演完毕,真正的大菜开始端上桌了。

酒楼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了,只剩下舞台上的那一树吊着的特制灯盏,照耀着舞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咚咚锵!”

不知道那个戏班子在哪里藏了一盘大铜锣,配合着硕大的鼙鼓震响,所有人都只觉得这个沉闷而有力的鼓声直接穿过耳朵,震到了心里。

“咚咚锵!”

又是一声响后,在灯盏照耀下,两个漂亮到极致的舞娘终于隆重登场。

她们在灯盏的光芒下,身着绚烂的衣裙,偏偏露出小半截细蛮腰,并且蒙着红色纱巾,半露着脸庞,但蒙住的脸也隐约可见,十分标致美丽,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撩人心魄。

尤其是右边的那一个的眼睛,竟然是青蓝色的!简直更添风韵、魅惑无双!

所有人都盯着她的眼睛,露出痴迷的神态。

“咚咚哒!”

只见两个舞娘穿着十分厚重且结实的鞋子,硬邦邦的鞋跟猛地踏地,发出“哒”的巨大清脆声响,与两旁的鼙鼓震荡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是响木!

易师真想起来了,他在顾老夫子的书阁里看到过,刚才铺的那一层红色木板的材质是响木,一种坚硬且敲击能发出巨大回响的木头。

“咚咚锵!”“咚咚哒!”“咚咚锵!”“咚咚哒!”

两种紧凑的节奏紧密地衔接在一起,两个舞娘边旋转,边跳跃,让脚底下的节奏更像是一种无法言喻而急迫的渴望。

丝竹也在这几声之后猛地响起,在“咚咚锵”、“咚咚哒”的两种节奏中推波助澜,汇合在一起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巨大浪潮迎面扑来,将整座酒楼淹没!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平常最多听听小曲,摸摸女艺的小手,哪里见识过这种震撼人心的爆炸劲舞?

但是这场舞远没有结束,甚至高潮都没有来临。

众人的眼神一晃,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舞娘的身后站上去两个黑衣大汉,他们手中拿着巨大的黑旗,用尽全力地挥舞晃动,将楼上照耀的灯盏忽而遮盖,忽然闪开,口中有节奏地“吼”、“哈”地呐喊。

灯火配合着强劲的乐声,一明一暗,晃动众人的眼睛,更晃动他们的心神!

“咚咚锵”、“咚咚哒!”“咚咚锵!”······

节奏越来越激烈,两个舞娘随着光芒的明暗和乐声的起伏变得更加激昂、更加疯狂,她们疯狂地旋转着,用力地跳跃着,猛地踩踏着,让两个大鼓的声音通过她们的身体,直接轰击到酒楼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心尖!

易师真明显感觉到身旁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他转头一看,只见熊蹯随着那种强劲的节奏也在跳跃!

他在巨大的乐声浪潮里朝熊蹯喊道:“你蹦跶什么?!”

熊蹯转头看他,也喊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跳起来!蹦起来!”

就连骑在他脖子上的苏合香也痴迷地跟着节奏在剧烈摇晃!

易师真心中一紧,他忽然发现不止他,连前面整个大堂里成百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离开了酒桌,就在原地随着“咚咚锵!”“咚咚哒!”的节奏浪潮蹦跳!

转眼间,舞台上的两个舞娘已经完全丢弃了多余的动作,她们将头低下,手垂到腿部,在每一声“锵”、“哒”的最后一个音尖上猛地抬起头,如同猛兽扑袭,手臂使劲挥舞,犹如群魔乱舞,同时她们口中发出令人酥麻的呻吟和尖叫,像是呼唤,也像是勾魂!

这时候右边的那个舞娘的眼睛始终发出魅惑、明亮的光芒,如同一口深渊,将黑暗中所有人的欲望和目光都吞噬!然后喷吐出更多、更强劲的兴奋,鼓舞着酒客们共同踏地狂舞!

就这样,紧接着她们的头和手再次垂落下去,等待下一个“锵”“哒”的尾音继续爆发,周而复始。

所有人就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跳大神,不,比跳大神更加疯狂!

这种光芒明暗交替和巨大的鼓声震荡间,让整座酒楼都不知不觉地成了一楼大堂舞台的延伸,每一次“咚咚”鼓声响起,人们就脚踏大地,把大地擂响!

然后他们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等待在“锵”、“哒”声音发出的这一个瞬间,猛然爆发,就像野兽睁开了嗜血的双眼,发出比喝彩更加粗野、更加疯狂的声音!

“嗷!”“噢!”

所有人的叫喊声,伴随着震撼人心的鼓声,和刺耳尖锐却挑起更高浪潮的丝竹之声,混杂着满屋的嚎叫,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海旋涡,席卷每一个人的躁动和狂热!

“咚咚锵”、“咚咚哒!”“咚咚锵!”······“嗷——”“噢——”!

一楼的人在跟随着蹦跶!二楼的酒客在蹦跶!三楼的端庄的宾客也在蹦跶!整座酒楼都在晃动!都在蹦跶!

只有赵掌柜在二楼使劲擦着头上的冷汗:“原来是这么个劲爆法啊!可千万别震塌我的酒楼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鼓声、锣声、丝竹声、狂热的嚎叫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到了滔天狂澜的汪洋之中,他们彻底释放了无尽的兴奋,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上岸。

他们的头上背上都被雨淋过一样湿漉漉的一层汗,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刚才众人齐疯癫的那一幕,仿佛只是一场梦。

易师真虽然也跟着他们蹦跶过一回,不过他身体本就瘦弱,蹦跶没几下就没力气了。

他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熊蹯,乐声都停了,这胖子还在扶着柱子,摇头晃脑。

刚才还站在熊蹯宽阔肩膀上蹦跶的苏合香也跳了下来,她全身香汗淋漓,却脸色潮红,眼睛发亮,仿佛在街上跑了几里路还不觉得累。

易师真拍了拍熊蹯的肩膀,说道:“熊胖,别晃了,再晃这柱子要塌了!”

“咚咚锵、咚咚哒·······”熊蹯边晃着脑袋边含混地说道:“不,不行了,我肯定中了妖法,停不下来了!”

易师真又好气又好笑,抬起一脚朝他屁股猛地踹过去,熊蹯一个趔趄,头猛地撞到了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熊蹯才停了下来。

“上头了,上头了!”

他艰难地转过身体,背倚着柱子,头上汗珠大如蚕豆,咽了口吐沫,才吃力地说道:

“秀才,你不知道,刚才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炸开了,但是好高兴,就像喝了劲儿大的烈酒,什么都忘了,只想不停地蹦,不停地跳!”

易师真笑道:“没见识,这不过就是改编过后的战鼓而已。你不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战场上士兵听了战鼓就兴奋起来了,更有力气杀敌。”

“他们只是加入了铜锣,硬鞋底与响木,改得更有节奏了,再配合摇旗闪烁的灯火与呐喊,漂亮舞娘的疯狂领舞,才会这样轰动。并且在这个密闭的酒楼里,所有的声音都会放大,所以你们才会这么兴奋,这么卖力,但是也会更疲累!”

苏合香脸蛋红扑扑的,依然兴奋地道:“秀才哥,你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熊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秀才,这又是从顾家书院看的吧?也就天瑞国只有文科和武科考试,但凡有一个杂科,别说中举,状元都是你的!你就是最大的杂种!”

“你他娘的才是杂种呢!”易师真再一脚踹过去,却被熊蹯抱住了,挣脱不得。

“我说错了,杂家,杂家!”熊蹯轻轻往外一推,易师真连连后撤几步才停下来。

休息了一会,熊蹯说道:“别闹了,说真的,你刚才看见那舞娘的眼睛了吗?那漂亮的程度,那勾人的眼神,能把人的哈喇子、肠肺都勾出来!”

易师真点点头,但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只不过不敢确认。

熊蹯把易师真一拽,易师真猛地被他拽到跟前,听他低声道:“秀才,要不咱们去后面看看舞娘?哪怕再多看一眼也好!”

苏合香高兴地道:“我也要去!我也要看!”

易师真看了一眼大堂,发现舞台的红色响木已经撤掉了,两只大鼙鼓和铜锣,以及乐师们都走了,舞娘更是不见了踪影。

他还意外地发现大堂中间有一桌,郭索趴在桌子上,快要昏死过去了,两个道士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办。

易师真心中暗笑,刚才舞台上舞娘红色的衣裙面纱,和红色的舞台,早就将这个小缇骑逼到了死境,他那“畏红”毛病也快逼成绝症了!

熊蹯见他发愣,晃着他的肩膀:“秀才,秀才!你也中妖法了?”

易师真回头骂道:“别晃,老子这小身板都快被你晃散了。你看人家都走了,看什么看?”

熊蹯道:“我知道赵掌柜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肯定没结账,这会儿戏班子没拿钱,肯定没走!咱们就过去看看!”

易师真一脸为难,熊蹯急道:“你不是又要跟我说什么非礼勿看吧?读书读傻了?就看一眼,又不是偷看人家换衣服,至于吗?更何况你刚才都‘非礼也听’了,早就破戒了!再装,可就是衣冠禽兽了啊!”

易师真纠结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三个人绕开大堂,朝后面摸去。

二楼上,潘志高脸色苍白,倚着栏杆,手中的酒壶酒杯早就蹦丢了,但他的眼睛发出贪婪的目光,盯着大堂的舞台出神。

半晌,他说道:“老丈人,你们的戏班子是在后面休息吗?”

赵掌柜满脸油汗,拿着一张精致的帕子擦着,说道:“是啊,你想干嘛?”

潘志高努努嘴:“这么漂亮的舞娘,这么劲爆上头的大戏,咱们把她们留下来了,还不是日进斗金!”

赵掌柜道:“怎么留?人家肯定是名角班子,肯留在咱们县城这种小地方吗?”

潘志高道:“老丈人你是不是糊涂,先去谈谈看,谈不拢有谈不拢的法子!”

说着他连赵掌柜都不搭理,就猴急地往楼下跑去。

赵掌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仿佛摇摇欲坠的酒楼,心疼地嘀咕道:“再来一次,不塌掉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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