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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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离开后,娄梨和换上白大褂坐下。

这里的夜班的确不忙,娄梨和倒也不觉得无聊,桌案上放着一本有些破旧的学习笔记,只要有书她随便看看便能打发一个晚上。

这本笔记本书面破旧,第一页上写着两个字:杜桓。

杜桓···这不是院长的名字吗?

这是院长的笔记?

娄梨和继续看下去。

头几篇,都是些神经外科十几年前的术式。

娄梨和越看到后面越觉得这本笔记有些意思,这个院长年纪大,所以更擅长过去的术式,但是这些年他对于这些术式都改进了很多,虽然不及如今陵北医院引进高端设备下的手术,但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的环境,那些技术远水救不了近火,反而是这些改进后的手术方式更实用。

娄梨和沉浸在这份笔记里,夜色渐退,日光打进屋中她都未曾察觉,院长走进屋中,看到读书正津津有味的娄梨和,轻轻咳嗽了一声,引得后者扭头,他自然看到她手里的那份笔记,笑道:“怎么,这些老知识,你倒是也有兴趣?”

娄梨和站起身,扶院长坐下,恭敬地说道:“医学在于因地因时制宜,有效的能救命的就是有用的,不分新老。”

“不错,这句话对我的胃口!”院长笑了,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那本笔记,“我以前,也是神经外科的,这本笔记是我这些年随手写的,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说着他拍了拍笔记本:“就当是礼物,我送给你。”

在医学领域,赠送学习心得是大礼,娄梨和连忙恭敬地道谢:。

“谢谢您!”

院长拍了拍娄梨和:“丫头,我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孙女,你以后喊我一声爷爷,我也是担得起的。”

娄梨和连忙喊了一声:“爷爷!”

“好孩子!”

建立新的关系,永远是惺惺相惜或者实力相当的人之间才会出现。娄梨和和杜桓之间现在是前者,将来未必不会是后者。

···

一夜没睡的娄梨和白天工作起来不见疲态,院长在一旁看着心里感慨:“年轻真好!”

因为娄梨和的辛勤,以往两周才能完成的体检工作,这次十天就结束了,最后一天天色还早,院长对娄梨和说道:“梨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九联圩,一天都没休息,给你放三天假,山里的雨季还没有来,九联圩的几座山上风景很好,你该去看看,人这一辈子,不能只有工作啊。你该学着什么叫做生活。”

娄梨和点点头笑道:“杜爷爷,那有什么风景推荐的吗?”

杜桓哈哈一笑,“傻瓜,你来之前都没有打听打听,我们九联圩可是一步一景,处处美景,哪里还要推荐?你只管出门就好了。”

娄梨和道“那就太好了。”

杜桓这些日子也将娄梨和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一样来疼爱,“如果上山,要小心些,别太晚了,记得带伞穿防水服。”

“好。”

“对了!”正要转身离开的杜院长突然又回首,笑道:“小丫头,我们九联圩最有名的有两样,一是月牙颂,二是山间景,你可不要错过啊。”

娄梨和点点头

···

杜院长说的月牙颂,其实是九联圩的一种酒,酿好后竹筒装着,每年雨季前打开来品尝味道最好,至于山间景更好理解,九联圩虽然是大片的农田,但是背靠的两座大山:并山和龙眠山,风景如画,在徒步客中名气不小。

娄梨和从体检的大爷大娘那里了解不少,偷偷地也备了些月牙颂,只是这些日子忙碌没有心思,今日杜院长一说放假她的心里可就蠢蠢欲动起来。

娄梨和回到宿舍,从桌子上拿出一筒打开的月牙颂,狠狠喝了一大口,然后倒在床上,本想着借着酒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上山看日出,可惜这明月融融,她不想辜负这般好时光,换上了简单的衣服,背了一把伞,从床底重新勾出两筒月牙颂就出了门。

夜色渐浓,娄梨和信步沿从大娘那里听来的小路,朝山上走去。

正是月中,明月团如明珠。

这小径,常有人来往,整齐干净,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出没,娄梨和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才看到山巅的月牙亭。

但是望得见,走起来也依然需要些时候,等真正到了亭前,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月牙亭的台阶极高,她抬起头都看不到亭子的地面。

娄梨和有些气喘,站在亭下,歇了口气,这才抬脚踩上台阶。

但是意外的是,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人,而且是她并不怎么喜欢的人,季新凉。

石桌收拾的很干净,桌面上已经摆上了一个竹筒,看着也是月牙颂。

娄梨和看到了季新凉,季新凉也看到了娄梨和,月光下,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

娄梨和不愿理会季新凉,径自坐下,将自己带来的酒放好。

季新凉见她一派冷淡的模样,也不好开口。

两人竟然就这样静静坐了半晌。

娄梨和喜欢喝酒,但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喝酒,季新凉的存在让她不想打开这两筒月牙颂,心里正道可惜自己辛苦一场,对季新凉又多了几分不满。

季新凉当然不知道娄梨和的心理活动,就算知道也会嗤之以鼻:好矫情的女人。

月亮升入当空,两人的影子藏在各自的脚边,似是被这尴尬的寂静吓的不敢出来。

最后,季新凉终于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娄学姐,您什么时候回国的?”

娄梨和坐得腰酸,站起身来,倚在了亭边,“干嘛,你还想着给我办接风不成?”

季新凉道:“我是有哪里惹到了学姐吗?为什么学姐好像对我颇多不满?”

娄梨和扭过头,目光冷冷如箭:“我的确对你不满,不是好像。当初,我心理疏导的时候,帘子后面的人,是你对吧?”

季新凉没想到娄梨和会知道这件事,有些心虚:“抱歉,我当时不是有意的,而且当我发现你是在进行治疗的时候我马上就走了。”

“我知道,”娄梨和淡淡地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不满?”季新凉更奇怪了。

“我对你不满不要理由。”

娄梨和在耍无赖?季新凉惊诧的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娄梨和当初在学校里可是个出了名的冰美人,这样无赖的模样哪里和人们口中的冰美人有半点干系?

季新凉试探地问道:“你···还好吗?”

娄梨和道:“干嘛,想问我是不是还在心理疏导?”

季新凉点点头。

娄梨和道:“算是痊愈了。”

“那就好。”季新凉道。

“你这人好奇怪,我们毫无干系,你有什么觉得好不好的?”

季新凉知道不能和娄梨和这种曾经患有心理疾病的人计较,转而问道“你带了两筒酒,为什么不喝?”

娄梨和道:“看到你,不想喝。”

季新凉有些无奈:“好吧,那我下山,你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月色。”说着他晃了晃自己手边的竹筒:“月牙颂配着这里的风景,真的很不错。”

说着他就要站起身,似乎真的准备离开。

娄梨和喊住他,“喂!”

“有何指教?娄学姐?”

娄梨和走过来,将两筒月牙颂分了一筒出来,犹豫了一下递给季新凉,“抱歉,我有点无理取闹。一起喝吧。”

娄梨和这么快认错在季新凉的意料之外,他也并没有想要她认错的意思,因为他不觉得她有错。

季新凉歪了歪脑袋,脚步一转,坐回了石桌边,拿起了那筒月牙颂,晃了晃,故作狐疑地问道:“没有下毒吧?”

“爱喝不喝。”娄梨和已经自顾自地打开了竹筒,酒香里散发着竹子的清冽味道,扑鼻而来,娄梨和还没喝就忍不住赞了一句:“好酒!”

见她这般模样,季新凉觉得好笑,难道真的有人白天跟晚上性格差别这么的吗?白天中规中矩,晚上就下凡带了烟火气。

季新凉一笑,打开了自己的那筒,喝了一口,“娄学姐,我虽然在学校里时间不长,但是医学院娄美人不喝酒不参加任何聚会的消息还是知道的,怎么,现在这些原则都不存在了吗?”

娄梨和哈哈笑了,“这些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以讹传讹?”

“我从五岁开始就喝酒,怎么可能不喝酒?”娄梨和道。

“没想到娄学姐的酒龄还很长啊。”

娄梨和瞥了季新凉一眼,“怎么,不像酒鬼?”

“难道你像吗?”季新凉反问。

说话期间,娄梨和喝酒一口没有停,季新凉的酒桶才到一半,她的就已经见底,月牙颂的度数不低,但是一筒见底而娄梨和丝毫不见醉态,季新凉这才相信了她从五岁开始喝酒这件事。

“傅锡学长前些日子给我来了电话,说是要让我辅导辅导你补学分的事情,你知道这件事吗?”娄梨和突然开口问道。

季新凉有些意外,“我表哥找了你?”

“他最近忙着结题,身边的助教也都忙着,所以才会想到我吧?”娄梨和皱着眉,“不过,你怎么还没有修满学分?我还以为你毕业了。”

季新凉有些尴尬,“我···我前几年忙着拍戏,耽误了。”

娄梨和摆摆手,“没事,不过就是学分,很简单。”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季新凉问道。

娄梨和扭头:“你是傅锡的弟弟,季颉院长的侄子,就凭这些,我就不会拒绝。季家的人,就算不是医生,也至少要有个大学毕业证,不然,也未免太丢脸了。”

季新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讷讷不语。

娄梨和道:“其实没什么,你大可以反驳我,说你在影视方面地位无人能及。”

季新凉道:“其实,我最近在考虑是否要退出娱乐圈。”

娄梨和面上毫无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问他理由。

季新凉道:“有点累,想换个方式生活。”

“季新凉,以你如今的地位,早就身不由己,你即便告诉所有人你不再参与圈子里的任何事物,你也无法过上你想要尝试的新生活。”

“怎么说?”

娄梨和道:“因为你本身就是最好的素材,你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猎奇点。”

季新凉道:“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娱乐圈里新人换旧人,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至于自负到以为自己屹立不倒不可替代。”

娄梨和呵呵一笑,“那你是打算重新回到学校,拿到毕业证,重新当一个大夫吗?”

季新凉摇摇头:“当然不,我可不是什么会吃回头草的人。”

“随便你吧,”娄梨和没多说什么。将竹筒反过来颠了颠,酒已经喝完,一滴不剩。

“早知道多带几筒。”

看着娄梨和满脸意犹未尽,季新凉将自己的酒推过去,“喝这个吧,我没有沾嘴,倒出来喝的。”

娄梨和站起身,摆摆手,“算了,你喝吧,我休息一会,还想看日出呢。”

季新凉看着娄梨和的背影,“娄梨和,你好像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对于事情的看法,”季新凉道,“当年,所有人都觉得我的选择不可理喻,但是你却说未尝不可;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我未尝不可换个方式,你却觉得我不可理喻。”

“为什么?”季新凉问道。

娄梨和转过身,看向季新凉:“因为,我能感觉到,这条路是你真正想走的,当年你需要有人支持,现在你需要有人反对。”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想走的路?”

娄梨和道:“直觉。”

“医学是唯物主义,你居然会有这么唯心主义的一面吗?”

娄梨和道:“不可以吗?”

季新凉摊摊手,“并无不可。”

月牙亭的夜色深深,就连虫鸣都歇了不少。

季新凉看着娄梨和坐在亭边,似乎没有回去的打算,开口问道:“夜深了,不回去吗?”

“我想看看明天的太阳,”娄梨和指了指空无一物的东面:“看日出。”

“山上凌晨气温极低,你穿这么点,到时候会感冒的。”

娄梨和看了看身上的短袖和罩衫,“感冒?我不怕啊,我是医生,再大的感冒也没事。”

她很任性,季新凉无奈地说道:“难道你学医就是为了任性吗?”

娄梨和突然笑了:“对啊,不然学医干嘛?”

什么?季新凉一愣,玩笑般的回答里他不知为何仿若听到了一丝认真,不由得开口道:“简直是拿身体开玩笑。”

“那又如何?”娄梨和撑着栏杆,看向山地,黑洞洞一片。

夜凉渐胜,娄梨和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季新凉看到她忍冻的模样,像只瑟瑟发抖外强中干的小鸡仔,只得将自己的衬衫脱了给她披上,自己身上只着一件单衣。

娄梨和领情,却嘴硬,“干嘛,怕冻死了我,被当成杀人嫌疑犯?”

季新凉发觉,娄梨和似乎是酒劲儿上来了,说话变得有些不着边际,但是他又不好反驳,毕竟他也不知道娄梨和到底是不是在发酒疯。

他回答:“你想多了,只是担心你着凉而已。”

娄梨和转过身来,正要说什么,却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下的季新凉一哆嗦,连忙喊了几声,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只是醉的睡过去了。

看来她刚刚的确是发酒疯。

季新凉叹了口气,也不好看着倒地不起的姑娘就这么干坐着,只能伸手将她抱起,放在围栏长椅上,这样的夜里,山路幽微,一个人下山他不担心,但若是抱上一个女人他可就没那个信心了,倒不如就这么在山上过一夜。

“说是五岁就开始喝酒,怎么酒量这么差,这么多年的酒龄真是白费了。”季新凉无奈。

娄梨和睡着的时候,看着比平日里可爱许多。

季新凉看着她这番模样,想起了她在那次大学生科研竞赛领奖台上的模样:一身黑色西装,显得格外冷淡桀骜,当所有人等着她的颁奖感言,她只说了两个字,谢谢,便转身下台了。

那时候她的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一股子唯我独尊的气势。

但是他知道,这其实有几分误解在里面,娄梨和的疏离多半是和她的心理问题有些关系。

她的骨子里并不冷酷,反而有几分温柔。

在学校的时候,傅锡拉着他加入团队做实验,娄梨和也在其中。

几个月下来,两人虽然没有多少话,但是季新凉能感觉到娄梨和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冷淡,虽然她始终不跟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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