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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大梦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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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要叙话,傅天亮后面的黑脸青年忽然从后座上直纵出去,站在门口。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站了起来,只见那黑脸青年指着人群中两个中年汉子喝道:“你们是章敏手下的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都知章敏人称“章智囊”,奇谋百出,深受大宗器重,章敏官拜掌印殿使,封爵上国公,帐下有一伙太监,号为“忠义馆”,如同明朝锦衣卫、东厂,当时人人对之谈虎色变。

众人朝着那两人看过去,一个满腮黄须,四十左右年纪;另一个矮矮胖胖,面白无须。

那矮胖子面色倏变,随即镇定,笑道:“小伙子,你是说我吗?我是莱门的朋友,你开什么玩笑。”黑脸青年道:“哼,哪个跟你开玩笑!你们两个在客店时候鬼鬼祟祟商量,如何混进莱门,又嘀咕说已经禀告了章殿使,要派兵来壶瓶山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听见啦!”

黄须汉子拔出钢刀,作势便要扑上来厮拼。那白脸胖子却哈哈一笑:“你是任逢喜的手下,任逢喜早想收编莱门的朋友们,居心险恶!你想来造谣生事,挑拨离间,那可不成的。”他说话又尖又细,俨然是太监声音,可是这几句话倒也生了效果,莱门中很多人侧目斜视着傅天亮,对他起了疑心。

傅天亮追随鲁王已久,百炼成钢,见了诸人神色,知道他们的心思,便即对着白脸胖子喝道:“足下是谁?是莱公的旧部吗?还是莱门的朋友?”

王亮拈须笑道:“我和子瑜贤弟少年即相识的,他的旧部、朋友,我可都认得。亦或是,你是哪位偏将的手下?”

白脸胖子知道事情败露,向黄须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突然跃起,双双落在门口。

黄须汉子挥刀照着黑脸青年砍去,那白脸胖子看似不男不女,行动却甚是迅捷,腕底一翻,手上已多了对判官笔,也向着黑脸青年胸口点去。

黑脸青年是来拜祭莱国公王子瑜的,为示尊敬,又免莱门起疑,上山时候身上不曾带有兵刃。莱门众人见他空着一双手,骤然间遭到夹攻,便有七八人要抢上救援。不料那青年武功甚是了得,左手施展小擒拿手,避开刀,便去抓黄须汉子的手腕,同时右手骈起食中二指,使一招“双龙戏珠”,就点向白脸胖子的双目。这两招后发先至,立时逼得二人都退后几步。

莱门中练家子不少,见他只一招就反守为攻,都暗暗喝彩,要上去救援的便止住了步。黄须汉子和白脸胖子见冲不出门去,此时身处虎穴,情势凶险至极,刚退后几步,便又抢上。黑脸青年使开双掌,在单刀和判官笔之间穿梭来去,以一敌二,居然攻多守少。那二人几次抢到门边,都被黑脸青年又逼了回来。

白脸胖子心中焦躁,招式一变,双笔横打竖点,招招攻向对方要穴;黄须汉子用的则是山西武胜门的刀法,矮下身子,疾砍黑脸青年下盘。众人眼见危急,都想上前相助,但见傅天亮神色镇定,居然坐下来观战,均想:他们自己人尚且不急,想来有恃无恐,且再看一下动静再说。

三人在大殿上腾挪来去,斗到酣处,黄须汉子突然惊叫一声,单刀脱手,向人丛中飞去。汤富源跃起伸手一抄,把他接在手里。就在此时,黑脸青年又踏进一步,左腿飞起,将黄须汉子踢翻在地。他的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势又起,白脸胖子吃了一惊,只想逼开敌人,夺门逃走,当下奋起平生之力,一对判官笔一先一后反点黑脸青年胸口。黑脸青年右手陡起,抓住他左手笔端,用力一扭,已将判官笔抢过去。这时,白脸胖子右手判官笔跟着点到,黑脸青年顺手将笔梢砸过去,潜运起内力。双笔相交,铛的一声,火星迸出,白脸胖子虎口震裂,右手判官笔飞脱出手。

黑脸青年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裤腰带,双手一分,只听嗤的一声,白脸胖子的裤子已被扯下来。众人愕然。黑脸青年笑道:“大家都瞧瞧,他是不是太监。”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到白脸胖子的身上,果然是净了身的。大家一阵哄笑,眼见这黑脸青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出手奇快、武功甚高,都十分敬佩。

这时,早有人拥上去把白脸胖子和黄须汉子按住。王亮道:“姓章的派你们来干什么?还有多少同党?怎么混进来的?”两人默不作声。王亮叹了一声,一使眼色,郭天译提起单刀,呼呼两刀,把二人首级割下来,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王亮向傅天亮谢道:“若不是三位,我们大祸临头还不知道哩。”傅天亮道:“也是碰巧。我们在道上遇见这两个家伙,看他们神色古怪,身手又很灵便,晚上便到客店去探查,侥幸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王亮向傅天亮身后的随从道:“请教二位尊姓大名。”二人报了姓名。白净面皮的叫傅天明,是傅天亮的堂弟;黑脸青年名叫蒋礼杰。王亮过去赞许了蒋礼杰几句。

傅天亮和王亮到了后堂密谈。傅天亮道:“我家王爷抵抗段氏兄弟、阿宝帖雷多年,你们的莱公也是跟随詹王抵抗段氏兄弟、阿宝帖雷的,咱们也算是同仇敌忾了,希望各位能够相助我家王爷,成就大事。”莱门众人都十分踌躇,众人虽然想过刺杀詹王和阿宝帖雷,但是毕竟都是本地人,要他们帮助鲁王问鼎天下,却是不愿的。双方身份、想法截然不同,议论许久,都无结果。

最后王亮道:“咱们的事已经让章殿使知道了,如果不与鲁王联手,恐怕不久大宗的杀手就会来到,咱们势孤力弱,难免一一遭了毒手。傅大哥,咱们这么说定行不行,莱门的人帮助鲁王爷打段景腾、阿宝帖雷,击退来犯之敌后,咱们便退出纷争,如何?”

傅天亮一想,道:“是了,这才叫同舟共济呢。段景腾、阿宝帖雷是莱公的敌人,咱们王爷恨他们也是恨到骨子里了。”

王亮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莱门众人再无异言,于是双方结盟便成定局。

后堂商量结盟大计,殿上汤富源和徐恒康过来拉着蒋礼杰的手,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汤富源道:“蒋兄,咱们虽是初会,算得一见如故,你可别当我们是外人。”蒋礼杰道:“汤参将、徐参将的名声,兄弟一向很是钦佩的。今日能见到这许多朋友,兄弟实在高兴得很。”徐恒康道:“我冒昧请问,蒋兄的师承是哪一位前辈?”蒋礼杰道:“兄弟的授业恩师,便是郓城县宋江学院的樊庆斌樊校长。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啦。”汤富源和徐恒康互相望了一眼,均感疑惑。徐恒康道:“樊校长的名字,我们是久仰的。不过有一句话,蒋兄勿怪。樊校长的武功似乎还不及你啊。”蒋礼杰默然不语。汤富源道:“虽然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弟强过师父的事也不是少见,但刚才我看蒋兄打倒两个奸细的身法,似乎另有真传,可否相告?”

蒋礼杰微微迟疑,道:“二位是好朋友,本来不敢相瞒。我师父逝世之后,机缘巧合,我曾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点拨了我一点武艺,要我立誓不许说他的名号,所以还请二位原谅。”

汤富源和徐恒康见他说得诚恳,忙道:“蒋兄快别这么说,我们有一事相求,因此才大胆询问的。”蒋礼杰道:“二位有什么事,便请直言,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汤富源道:“蒋兄且等一等,我去找另两位朋友商议一下。”

汤富源便去把姓王的书生、郭天译拉在一边。汤富源道:“这位姓蒋的兄弟武艺高强,咱们这里估计没一个及得上他,方才我和他交谈一番,也是我辈中人,就是说到师承时候有点吞吞吐吐。”于是把刚才之事复述一遍。

那姓王的书生名唤王子伦,正是王子瑜的堂兄,正是他抚养的王嘉遇。

王子伦道:“汤贤弟的意思我是知道,咱们不妨直言相求,瞧他怎么说。”郭天译道:“这事当先问过王先生。”王子伦道:“不错。”

转到后堂,见王亮和傅天亮正在谈得十分投机,于是把王亮请出来商量。王亮道:“嗯,此事事关重大,你们需要先探探蒋礼杰的口气。”王子伦点头答应,与汤富源、郭天译同去见蒋礼杰。

徐恒康正在陪着蒋礼杰闲谈,王子伦三人来了。

王子伦道:“我们有一件事,只有蒋兄帮这个忙,所以……”

蒋礼杰见他们欲言又止,一副好生为难的样子,便道:“兄弟乃是粗人,各位有什么吩咐,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兄弟又办得到的,无不从命就是。”

王子伦道:“蒋兄很爽快,那么我们就直说了。莱公去世后,留下一位公子,那时候还年幼,我们四个人多年来抚养。”蒋礼杰嗯了一声。王子伦道:“这位公子名叫王嘉遇,这几年都是我们四人教他认字练武,他聪明得很,一教就会,这几年来,我们的本事差不多都传给他了,再跟着我们,练下去也很难有所长进。”

蒋礼杰已明白他的意思,道:“各位的意思,是要王公子跟我学武?”汤富源道:“刚才见蒋兄出手锄奸,武功胜过我们十倍,要是蒋兄肯收了这个徒弟,栽培他成才,我们感激不尽。”说着,四人都拜了下去。

蒋礼杰连忙扶起,道:“承蒙各位瞧得起我,本来不该推辞。不过兄弟现在是鲁王爷军中武官,来去无定,况且战事吃紧,兄弟也不知道哪天就马革裹尸了。要王公子跟着我在军队里,一来怕我没时间教他,二来还是太危险了。”

王子伦等都想这也是实情,心中好生失望。

蒋礼杰顿了顿,道:“有一个人,他的武功不知道高我多少倍,如果他肯教王公子,那真是王公子的造化了。”说完,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估计不成。”王子伦忙问:“是谁?”蒋礼杰道:“便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奇人。这位前辈的功夫实在深不可测,我曾得他指点了半个月功夫。”王子伦大喜,问道:“这位武林奇人是谁?”蒋礼杰道:“他老人家脾气奇怪得很,虽然教我武艺,可是不让我称他老师,也不准我向人泄露他的姓名。唉,求他老人家教导王公子,多半难办。”徐恒康问道:“这位老人家住在哪里?”蒋礼杰道:“他行踪无定,到什么地方,我也不知。”王子伦等人见此事无望,都很失望。

王子伦把王嘉遇叫了过来,和蒋礼杰见面。蒋礼杰见他虽然年幼,却生得英俊,很是喜欢,问他所学的武艺,王嘉遇答了,又问道:“蒋大哥,你刚才打那两个坏蛋,使得什么功夫?”蒋礼杰道:“那叫做团花手。”王嘉遇道:“速度太快,我看都没看清楚。”蒋礼杰笑道:“你想不想学?”王嘉遇一听这话,忙道:“蒋大哥,请你教我。”

蒋礼杰朝着王子伦笑道:“我去跟傅大哥说,在这里耽搁几天,就把这路手法传给他吧。”王子伦四人大喜,连声称谢。

次日一早,贾思华等三人就要告别,王子伦道:“咱们相逢一场,也算缘分。这里的事只要泄露半句,后果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了。”贾思华、冯鹏飞诺诺连声。王子伦赠送了路费,送他们下山去了。随后傅天亮、傅天明也离开了,莱门的众人也陆续离开。

当天晚上,王子伦等人便点了红烛,设了交椅,请蒋礼杰坐在上面,要王嘉遇行拜师之礼。蒋礼杰道:“王公子爱我这套团花手,我就破几天功夫,教他一个大概,但是他能不能在这几天就学会了,学会之后能不能用,可得瞧他的悟性和以后的练习了。这些只是朋友间的切磋,师徒名分却是万万不敢当的。”王子伦道:“只要教得一招两式,就是终身为师了,蒋兄何必过谦?”蒋礼杰只是不肯,也只好作罢。

众人都知道武林规矩,传艺时候,别人是不能旁观的,便都告辞出来。

蒋礼杰等众人出去了,正色道:“王公子,这套手法,是一位前辈高手传给我的。我也不能尽数领悟其中的精奥,功夫也还差得远呢,但是在江湖上对付寻常之辈,倒也够了。他老人家传授这套手法时候,曾叫我立下重誓,学会之后,决不能用来欺压良善、伤害无辜。”

王嘉遇很是聪明,一听此言,已明其意,当下跪下道:“弟子王嘉遇,学会了这套武功后,绝不会欺压良善、伤害无辜,否则,否则……”他不知道武林人士立誓的规矩,只好道:“否则就让蒋大哥打死我吧。”

蒋礼杰笑道:“嗯,算是诚心了。”忽然身子一晃,人已不见。王嘉遇忽听得身后风声,急忙转身时,蒋礼杰已经绕到他的身后,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笑道:“你来抓我。”

王嘉遇经过汤富源、徐恒康、郭天译三人指点,武功已有些基础,立即矮身,左手虚晃一招,右手圈转,竟不回身,朝着蒋礼杰右腿抓去。

蒋礼杰笑道:“这招不错。”言尤未毕,手掌又是轻轻在他的肩头一拍,身子一晃,又不见了。王嘉遇只是凝神静心,一对小手掌伸了出来,居然也护住了身上各处要害,眼看蒋礼杰身法奇快,难以抓住,当下不再跟他兜圈子捉迷藏,只一步步走向墙壁,突然转身,靠着墙壁,笑道:“蒋大哥,我看到你啦!”

这么一来,蒋礼杰再不能绕到他的身后,便停住脚步,哈哈笑道:“你很聪明!看来学成团花手不是问题啦。”于是一招一式详细教他。

这套团花手乃是靠招式繁复取胜的,共有一百零八招,每招都有三项变化,奇正相辅,共有三百二十四变化。王嘉遇默默记忆,学了几遍,已经把招式记得大致无误。蒋礼杰又把每一招式、每一变化细细传授。王嘉遇悟性奇佳,居然都领会了。

第二天一早,蒋礼杰在山边散步,见王嘉遇正在练拳,施展团花手的招式,于那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字要诀,居然已能明其大旨、知其精要。蒋礼杰很是欢喜,当他练到入神之时突然一跃而前,抬腿向他背心踢去。

王嘉遇忽听背后风声响动,侧身避过,回手便拉敌人的右腿,一眼瞥见是蒋礼杰,急忙缩手,叫道:“蒋大哥!”蒋礼杰笑道:“别停手,打下去。”说着,劈面一掌,使得是团花手第五十一招“花吹雪舞”。

王嘉遇知道他是和自己拆招,当下踏上一步,小拳攒击蒋礼杰腰胯,正是团花手的第八十九招“梅花三弄”。蒋礼杰赞道:“不错,就是这样。”口中指点,手下不停,和他对拆起来、见王嘉遇出招有误,便立即纠正。两人拳来足往,把团花手的诸般变化翻来覆去的拆解。王嘉遇见这套武功变化多端,蒋礼杰运用时愈出愈奇,欢喜无已,用心记忆。拆解良久,蒋礼杰见他头上出汗,知道累了,便停住手,要他坐下休息,一面比划讲解。

讲了一个多时辰,又叫他站起来过招。两人自清晨直至深夜,除了吃饭之外,不停的拆练。如此练了七日,到了第八天晚上,蒋礼杰道:“我所会的已全部传了给你,日后是否有成,全凭你自己练习了。临敌之际,局面千变万化,七分靠功夫,三分靠机灵,一味蛮打,决难取胜。”王嘉遇点头受教。

蒋礼杰道:“明天我就要回山东去了,盼你好好用功。传我团花手的那位高人曾说,武学高低的关键,是在头脑之中而不在拳脚之上,多想比多练更加要紧。可惜我的脑筋实在不大灵光,难有什么进境,你却很是机灵,盼你日后练得能胜过了我。”

王嘉遇和蒋礼杰相处虽只有八九天,但他把团花手倾囊相授,教导甚勤,听说明天就要分手,不觉眼眶红了,忍不住便要掉下泪来。蒋礼杰见他对自己甚是依恋,也不由得感动,轻轻抚摸他额头,道:“像你这样的资质,武林中实在少见,可惜我们没机缘长久相聚。”王嘉遇道:“蒋大哥,我跟你到山东去吧。”蒋礼杰笑道:“你这样小,那怎么成?我们跟着军队,时时刻刻都在拼命,饱一顿饥一顿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正说话间,忽听得屋外有野兽叫声,王嘉遇道:“不是虎啸,也不是狼嚎,那是什么怪物?”蒋礼杰道:“是豹子了。”忽然有一想法,道:“咱们去抓豹子好不好?”王嘉遇大为兴奋,跟着蒋礼杰走了出去,见他不带兵刃,又问道:“蒋大哥,你用什么兵器打豹子?”

蒋礼杰不从正门出去,走到内房,进了王子伦房中,叫道:“汤兄、徐兄、郭兄都在吗?”汤富源等听得叫唤,开门出来。蒋礼杰道:“请各位帮一下手,把外面的那头豹子逼近屋来,我有用处。”徐恒康是猎手出身,连声说道:“好,好。”拿了猎叉,抢先出门。蒋礼杰忙叫:“徐兄,别伤了那畜生。”徐恒康答应了,不一会儿,呼喝声已经响起来。蒋礼杰和汤富源、郭天译也出门去。王嘉遇拿了双铁枪也要跟来。王子伦道:“嘉遇,别出去,咱们就在这里看。”王嘉遇无奈,只好和王子伦在窗口观望。

只见蒋礼杰、汤富源、郭天译三人拿了火把,分别站在东、西、北三个方位,徐恒康使开猎叉,在山边和一头躯体巨大的金钱豹子拼斗,他一柄叉护住全身,不让豹子扑近,却也不敢出叉戳刺。豹子见了火光,惊恐想逃,却被蒋礼杰、汤富源、郭天译阻住了去路。豹子见蒋礼杰手中没兵器,大吼着向他扑来。蒋礼杰闪身避开利爪,右掌在豹子额头一击,豹子翻了个筋斗,转身向南。

南面房门大开着,豹子却不肯进屋,只在东西乱窜,但给众人逼住了,无路可走,蒋礼杰乘势纵身而上,在豹子后臀猛力一脚。豹子吃痛,吼叫一声,窜进屋里去了。

王子伦已把各处门户紧闭,仅留出西边偏殿的门户。豹子见有人手持火把追来,急得呼呼吼叫,奔进西边。郭天译随后把门关上,这头金钱豹便给关在西殿了。

众人都很高兴,望着蒋礼杰,不知他要金钱豹有何用处。蒋礼杰笑道:“嘉遇,你进西殿去打豹子。”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王子伦道:“这……这怕是不妥吧。”

蒋礼杰道:“无妨,我会在一旁指点相助,这畜生伤不了他。”王嘉遇却是胆大,早就跃跃欲试了,道:“我去。”挺了短枪,就去开门。蒋礼杰道:“放下枪,空手进去。”

王嘉遇知道蒋礼杰是要他以刚学的团花手与豹子搏斗,便不迟疑,放下短枪,拔开殿门门栓,推门进去。只听得一声叫唤,一团黑影迎面扑来。王嘉遇右腿一矮,让开攻势,反手出掌,打在豹子耳旁,使得正是团花手中的一招“桃花拂柳”。这掌虽然打中,毕竟年少无力,豹子竟不以为意,回头就咬。王嘉遇窜到豹子背后,拉住豹尾一扯。

这时蒋礼杰已站在一旁护卫,生怕豹子勇猛,王嘉遇制他不住,反为所伤,只见王嘉遇的团花手已经使得颇为成熟,豹子扑了三次、抓了四把,始终没碰到他一点衣角,反被他打中几掌,心下暗暗欢喜。

王子伦等人见王公子空手斗兽,虽然蒋礼杰在一旁照料,毕竟危险,各人都拿了火把,不敢眨眼得观斗,汤富源和徐恒康都扣了暗器,以便随时射豹救人。

火光中王嘉遇腾挪起伏,身法十分灵活,刚开始还东逃西窜,不敢和豹子接近,后来所学武功越来越得心应手,不由得越打越精神。

王嘉遇见手掌打在豹子身上毫无用处,突然变招,改打为拉,每掌击到,回手便扯下一把毛来。豹子受痛,吼叫连连,对他的小掌也有了忌惮,见他手掌伸过来时,不住吼叫退避,露齿抵抗。但王嘉遇手法极快,豹子总是闪避不及,一时殿中豹毛四处飞扬,一头好好的金钱豹子,被他东一块西一块的扯去了不少锦毛。众人放下心,都笑了起来。

豹毛虽被抓去,但空手终究制它不住,酣斗中王嘉遇突使一招“菩萨低眉”,矮身正面向豹子冲去。豹子受惊,退了一步,随即飞身扑来,一刹那间,王嘉遇已钻在豹子腹下。

徐恒康大惊,双镖飞出。那豹伸右脚拨落双镖,这时王嘉遇却已不见。众人再凝目看时,只见他躲在豹子腹底,一双腿勾住了豹背,脑袋顶住了豹子的下颏,叫它咬不着、抓不到。豹子猛跳猛窜,在地下打滚,王嘉遇始终不放。

王嘉遇知道时间一久,自己力气不济,只要一松手脚,不免就要伤在豹子的利爪下,忙叫:“蒋大哥,快来助我!”

蒋礼杰道:“不要怕,取它眼睛。”这句话提醒了王嘉遇,右臂穿出去,两根手指使出“双龙戏珠”,插向豹子右眼,豹子痛得狂叫不止,窜跳得更猛了。蒋礼杰也踏上一步,进了西殿来,连环两掌,把豹子打得头昏脑涨,终于翻倒在地,顺手一把抱起王嘉遇,笑道:“难为你了,是个聪明的孩子。”

王子伦等人早已惊得满头大汗,均想:“这蒋礼杰为人虽然不错,但在任逢喜手下,行伍出身,大胆妄为,视人命如儿戏,他不知道王公子这条命有多尊贵呢。”又想:“王公子经他教了八天,武艺果然大有长进。”蒋礼杰打开殿门,在豹子后臀上踢了一脚,笑道:“放你走吧!”那豹子直窜出去,忽然外面有人惊叫起来。

众人只道豹子奔到外面伤了人,忙出去看时,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满山都是点点火光,火光照耀下,刀枪闪闪发亮,原来官兵大集,围攻壶瓶山来了。看这声势,要脱逃实非容易。在山下守望的莱门众人想来均已被害,是以事前毫无警报,而敌兵突然来临。

王子伦等都是身经百战,虽然心惊,却不慌乱,均想:“可惜山上的弟兄都已散去了,否则……”其时莱公麾下部队甚是善战,向来不把其余诸侯、军阀放在眼里。

王子伦当即发令:“郭兄弟,你率领煮饭、打扫、守祠的众兄弟到东边山头放火呐喊,作为疑兵。”郭天译领令去了。王子伦又道:“汤兄弟、徐兄弟,你们两位到前山去,每人各射十箭,叫官兵不敢逼近,射后立刻回来。”二人也领令去了。

王子伦又道:“蒋兄,有一件重任要交托给你。”蒋礼杰道:“要我保护王公子么?”王子伦道:“正是。”说着拜了下去。

蒋礼杰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自当遵从,快休如此。”

只听得喊声大作,又隐隐有金鼓之声,听声音是山上发出,原来郭天译已把祠中的大鼓大钟抬出来狂敲猛打,扰乱敌兵。王子伦道:“莱公只有这点骨血,请蒋兄护送他脱险。”蒋礼杰道:“我必尽力。”

这时汤富源和徐恒康已射完箭回来。王子伦道:“我和汤兄弟一路,会齐郭兄弟后,从东边冲下,徐兄弟,你从西边冲下。我们先冲,把敌兵主力引住。蒋兄和嘉遇再从后山冲下,大家日后在齐鲁会合吧。”众人齐声答应。

王嘉遇得王子伦等数载教养,这时分别,心下难过,跪下去拜了几拜,说道:“王伯伯,我,我……”喉中哽咽,便说不下去了。王子伦道:“你跟着蒋大哥去,要好好听他的话。”王嘉遇点头答应。

只听得山腰里官兵发喊,向山上冲来,王子伦道:“我们走吧。蒋兄,你稍待片刻再走。”众人各举兵刃,向下冲去。徐恒康见蒋礼杰没带兵器,把猎叉向他掷去,说道:“蒋兄,接住。后会有期了。”

蒋礼杰道:“还是徐兄自己用吧!”接住猎叉,想掷还给他。徐恒康已去得远了,于是右手持叉,左手拉着王嘉遇向山后走去。只见后山山坡上也满是火把,密密层层的不知有多少官兵。山下箭如飞蝗,乱射上来,蒋礼杰于是退回祠中,跑到厨下,揭了两个锅盖,一大一小,自己拿了大的,把小锅盖递给王嘉遇,说道:“这是盾牌,走吧!”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向黑暗中窜去。

不一会,官兵已发现两人踪迹,呐喊声中追了过来,数十支箭同时射到。

蒋礼杰挡在王嘉遇身后,挥动锅盖,一一挡开来箭,只听声音不绝,许多箭枝都射在锅盖之上。两人直闯下山去。众官兵上来拦阻,蒋礼杰使开猎虎叉,叉刺杆打,霎时间伤了十多名官兵,王嘉遇的短铁枪虽然难以伤人,却也尽可护身。官兵见是个孩童,也不怎么理会他。片刻间两人已奔到山腰。

刚喘得一口气,忽然喊声大作,一股官兵斜刺里冲到,当先一名参将手持大刀,恶狠狠的砍来。蒋礼杰举叉一架,觉他膂力颇大,一叉“毒龙出洞”,直刺过去。那参将举刀格开,叫道:“弟兄们上啊!”蒋礼杰不愿恋战,举起锅盖向那参将面前一晃。那参将向右闪避,蒋礼杰大喝一声,手起叉落,从他胁下插了进去,待拔出叉来,转头却不见了王嘉遇,心中大惊,只见左边一群人围着吆喝。

蒋礼杰大踏步赶过去,挺叉乱戳,官兵纷纷闪避,奔到近处,果见王嘉遇给围在垓心,手中短铁枪已被打落,正展开团花手和三名官兵对敌,毕竟年幼力弱,这套武功又是初学未熟,左支右绌,情势危急。蒋礼杰更不打话,刷刷两叉,刺倒两名官兵,左手拉了王嘉遇便走。官兵大叫追来,蒋礼杰陡然回头,又是刷刷两叉,刺倒了追得最近的两名官兵,再踏上一步,叉杆抄起,把一名官兵挑了起来,直掼在山石之上。那兵惨叫一声,立时跌死。

众官兵见他如此勇悍,吓得止步不追。蒋礼杰把王嘉遇挟在胁下,展开提纵术,直向黑暗无人处窜去,不一会便和众官兵离得远了。

蒋礼杰放下王嘉遇,问道:“没受伤吧?”王嘉遇举手往脸上抹汗,只觉粘腻腻的,月光下一看,满手是血,再看蒋礼杰时,脸上、手上、衣上,尽是血迹斑斑,说道:“蒋大哥,血……血……”蒋礼杰道:“不要紧,都是敌人的血,你身上有哪里痛么?”王嘉遇道,“没有。”蒋礼杰道:“好,咱们再走!”

两人矮了身子,在树丛中向下钻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树丛将完,蒋礼杰探头一望,见山下火把明亮,数百名官兵守着,悄声道:“不能下去,后退。”两人回身走了数百步,见有一个山洞,洞前生着一排矮树,便钻进洞去。

王嘉遇毕竟年幼,虽然身在险地,但疲累之余,躺下不久便睡着了。蒋礼杰把他轻轻抱起,倚在自己怀里,侧耳静听。只听呼喊之声连续不断,过了一会,眼见山顶黑烟冒起,红光冲天,想是壶瓶山的祠堂已给官兵烧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得山上吹起号角,蒋礼杰久经沙场,知是收队下山的号令,不一会,大队人马声经身旁过去,络绎不绝,原来这山洞就在官兵下山道路之旁。

又过一会儿,忽听外面树丛中有人坐了下来,蒋礼杰右手提起钢叉,左手放在王嘉遇嘴边,防止他在梦中发出声响,凝神静听,只听一人喝道:“那姓王的欺骗了咱们皇上,章殿使深恨之,听说姓王的有个儿子,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句话声音很响,登时把王嘉遇吵醒。蒋礼杰左手轻轻按住他嘴。

又听得那人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先砍断你一条腿。”一个声音骂道:“你砍就砍!我们都是有骨气的,怎么会怕你?”正是王子伦的声音。

王嘉遇急道:“是王伯伯!”

那人又骂:“你真的不说?”王子伦呸的一声,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脸上,接着一声惨叫,想来已被他一刀砍伤。

王嘉遇再也忍耐不住,用力一挣,挣脱了蒋礼杰拉住他的手,大叫一声:“王伯伯!”直窜出去。火光中见一人正提刀向摔跌在地的王子伦砍落,他们纵身而上,施展团花手的“左击右擒”之法,一拳正中那人右眼。那人只觉眼中金星直冒,手腕一痛,一柄刀已被夺去。王嘉遇顺手一刀,砍在他肩头,虽然力弱,没把一条肩膀卸下,也已痛得他怪声大叫。

众官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都吃了一惊,登时逃散,待得看清楚只是一个少年,当即回转身来,刀枪齐下,眼见就要把他砍成碎块。

突然火光中一柄钢叉飞出,各官兵只觉虎口剧震,兵刃纷纷离手。蒋礼杰一把抓住王嘉遇后心,直纵出去。众官兵放箭时,两人早已直奔下山。

蒋礼杰这一露形,忠义馆的四名好手随即追了下来,但见他胁下挟着一个孩童,仍是纵跳如飞,迅捷异常,一名好手取出一支甩手箭,使足手劲,掷了出去。

蒋礼杰听得脑后生风,立即矮身,那支箭从头顶飞了过去,就这么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支钢镖,连珠发出。蒋礼杰把王嘉遇往地下一放,左手一抄,接住两支钢镖,又避开了第三支,正待发回,敌人的袖箭、金光石已纷纷打来。蒋礼杰手接叉拨,闪避暗器,拉着王嘉遇向山下逃去。

这时他们离官兵大队已远,可是四名好手始终紧迫不舍。其中一人大叫道:“识相的,你撇下兵器,乖乖的跟老子回去,就让你少吃些苦头。”蒋礼杰暗暗把钢镖交到右手,待他追近,突然两镖一上一下,疾如闪电般射了出去。那人“啊哟”一声,腿上一镖早着,登时栽倒。其余三人略一停顿,又分头赶来。

蒋礼杰见敌人追近,对王嘉遇说:“我去夺那人的刀来给你。”把猎叉往地下一插,反奔迎敌。那使双刀的一招“云龙三现”,刷刷刷,连环三招,蒋礼杰竟抢不入去,另一个使铁鞭的却已欺近王嘉遇身旁。

蒋礼杰见对方武艺不弱,一时夺不下敌刃,而那边王嘉遇却已危急,蓦地回身,滴溜溜一个转身,已欺到那使铁鞭的人背后,一招“金龙探爪”,五指向他后心抓去。那人铁鞭正向王嘉遇后心扫去,忽觉身后来了敌人,单鞭一立,转过身来。蒋礼杰以快打慢,出手迅捷异常,那人招架不住,只得连连倒退。王嘉遇忽地踏步上前,飞起一腿,踢中了他后臀。那人怒吼一声,横鞭反击,突觉掌心一震,鞭梢已被蒋礼杰抓住。就在这时,那使双刀的与使鬼头刀的三把刀同时向蒋礼杰背后打来,这时腿上中镖那人也已爬起,挺枪向王嘉遇左胁刺去。

此时危机四伏,蒋礼杰在这间不容发的紧急关头,竟然于轻重缓急料得丝毫无误,吭声吐气,嘿的一声,右掌一招“降龙伏虎”,正打在那使铁鞭人的胸口。这一招是在宋江学院学的三大绝招之一,那人如何抵挡得住,全身腾空,向那腿上中镖的人枪尖上仰跌下去。幸得那人急忙缩枪,这才腾的一声,跌在地下,没给枪尖穿个透明窟窿。蒋礼杰夺到单鞭,反抡过来,当的一声,将三把刀同时架开,纵过去拉了王嘉遇向山下窜去。

四名好手见蒋礼杰霎时之间夺鞭使掌,同时拆开了四人的进攻,武功精强,不敢再追,站定身子,纷纷发出暗器。

蒋礼杰黑暗之中听得嗖嗖之声不绝,忙把王嘉遇拉在胸前,窜高跃低的闪避,但毕竟手中抱了人,纵跳不便,避开了右边打来的三枚菩提子,只觉左腿一痛,已中了暗器,伤处刚刚痛过,立即发痒,心中大惊,知道箭上有毒,不敢停留,急向山下奔逃,但这一来,毒发更快,再跑得几步,左腿一阵麻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王嘉遇大惊,急叫:“蒋大哥。”四名番子见他跌倒,高呼大叫,随后赶来。

蒋礼杰道:“嘉遇,你快走,我挡住他们。”王嘉遇双掌一错,跃到蒋礼杰身后,就要迎敌。蒋礼杰心想:“凭你这点功夫,居然想保护我。”但心中也自感动。

转眼之间,敌人已经追到,两个使刀的奔在最前。使鬼头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转刀背,向王嘉遇足踝上击来。王嘉遇一跃避过。

蒋礼杰撑起右腿,半跪在地,手中铁鞭笔直的向使双刀的掷去。那人待要避让,已然不及,铁鞭从他额头上插了进去。使鬼头刀的人一呆,蒋礼杰和身扑上,十指紧紧钳住他喉咙,那人挥刀向蒋礼杰臂上砍来,蒋礼杰手上加劲,那人这一刀虽然砍中,却已无力,片刻间便即气绝而死。其余两人本已受伤,又见敌人如此凶悍,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来追,连忙逃回。蒋礼杰臂上流血,幸好伤势不重,但左腿已全无知觉。

他咬紧牙关,拾起刀撑在地下,左手握住,站了起来。这时敌人虽已逃走,但料想不久定然召援再来,当地决计不能多留,只得左腿虚悬,向山下走去。

王嘉遇站在他右边,让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赶路。

走了一阵,蒋礼杰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牵动左手也渐渐无力,只得以右手支撑。王嘉遇只觉肩头越来越重,但他一声不哼,奋力扶持着蒋礼杰前行。

又走一阵,两人实已筋疲力尽。王嘉遇忽见山边有间农舍,说道:“蒋大哥,前面有人家,咱们进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蒋礼杰点点头,勉力拖着半边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门边,全身脱力,摔倒在地。

王嘉遇大惊,俯身连叫:“蒋大哥!”那农舍的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王嘉遇道:“大姐,我们遇到了官兵。我大哥受了伤,求求你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农妇叫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命他帮着把蒋礼杰扶进去,拼起三条长凳,让他躺下。蒋礼杰中毒甚深,亏得武功精湛,心智倒没昏乱,叫王嘉遇把油灯移近左腿处察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那左腿已肿大了几乎一倍,紫中带黑,十分怕人。

蒋礼杰请那农家少年裹好他臂上伤口,再用布条在他左腿腿根处用力缠紧,以防毒气攻心,然后抓住箭羽,拔了出来,跟着流出来的都是黑血。蒋礼杰俯身要去吸毒血,但腿子肿大,嘴巴够不到。王嘉遇俯下身去,把伤口中的黑血一口口的吸了出来,吐在地下,吸了三四十口之后,血色才渐渐变红。蒋礼杰叹了一口气道:“这毒药总算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你快漱口。”

那农妇在旁瞧着,不住念佛。

次日午后,那少年报说官兵已经退尽。蒋礼杰腿肿渐消,但全身发烧,胡言乱语起来。王嘉遇没了主意,只是急得要哭。

那农妇道:“这位小公子,我瞧你哥哥的毒气还没去尽,总得到镇上请大夫瞧瞧才好。”王嘉遇道:“是,是,可是怎么去?”那农妇心肠甚好,借了一辆牛车,命少年送了他们到镇上。

那少年把他们送入客店之后,径自去了。蒋礼杰、王嘉遇两人出来时身上都没带钱,王嘉遇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蒋礼杰发愁。店伙来问吃什么东西,王嘉遇答不上来,只好推说不饿,一个人坐着想哭。

过了良久,蒋礼杰终于醒来,王嘉遇忙问他怎么办。蒋礼杰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王嘉遇道:“这项圈成吗?”说着从衣内贴肉处除了下来。蒋礼杰一看,见项圈是纯金的,镶着八颗小珍珠,项圈锁片上刻着“富贵恒昌”四个大字,还有两行小字,一行是“王公子嘉遇周岁之庆”,一行是“詹王御赐”,才知道是王嘉遇做周岁时的纪念品。

蒋礼杰此时昏昏沉沉,浑然没想起詹王是谁,只是叹了口气,道:“叫店伙陪你到当铺,把项圈当了吧,将来咱们再来赎回。”

王嘉遇说:“好,我就去。”于是请店伙同去镇上的当铺。

当铺朝奉拿到项圈,一看之下,吃了一惊,问道:“小朋友,这项圈你从哪里来的?”王嘉遇道:“是我自己的。”那朝奉脸色登时变了,向王嘉遇上上下下打量良久,道:“你等一下。”拿了项圈到里面去,半天不出来。王嘉遇和那店伙等的着急,又过了好一会,那朝奉才出来,道:“当二十两。”王嘉遇也不懂规矩,还是那店伙帮他多争了二两银子。王嘉遇拿了银子和当票,顺道要店伙陪去请了大夫,这才回店,哪知身后已暗暗跟了两名公差。

王嘉遇回到店房,见蒋礼杰已沉沉睡熟,额上仍然火烫,大夫还没到来。

他心中焦急,走到店门外面张望,忽见七八名公差手持铁链、铁尺,抢进店来。

一人说道:“就是这孩子!”为首的公差喝道:“喂,孩子,你姓王吗?”

王嘉遇吓了一跳,道:“我不是。”那公差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那个金项圈来,说道:“这项圈你从哪里偷来的?”王嘉遇急道:“不是偷来的,是我自己的。”那公差笑道:“王子瑜是你什么人?詹王是你什么人?”

王嘉遇不敢回答,奔进店房,猛力去推蒋礼杰,只听得外面公差喊了起来:“壶瓶山的奸党躲在这里,莫让逃了。”蒋礼杰霍地坐起,要待挣下地来,却哪里能够?脚刚着地,便即跌倒。

这时众公差已涌到店房门口,王嘉遇不及去扶蒋礼杰,纵出门来,双掌一错,挡在门口,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们捉了蒋大哥去。”

门外是个大院子,客店中伙计、客人听说捉拿犯人,都拥到院子里来瞧热闹,见七八名公差对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发威,均觉奇怪。

只见一名公差抖动铁链,往王嘉遇头上套去。王嘉遇退后一步,避开铁链,又进了一步,仍是拦在门外,不让公差进门。那公差抖铁链套人,本是吃了十多年衙门饭的拿手本事,岂知一个小小孩童居然身手敏捷,这一下竟没套住,老羞成怒,伸右手来揪他。

王嘉遇见这许多公差气势汹汹,本已吓得要哭,但见对方伸手抓到,头一偏,使出团花手的招式,在他手腕上一拉。那公差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怒火更炽,飞腿猛踢,骂道,“小杂种,老子今日要你好看。”

王嘉遇蹲下身来,双手在他大腿和臀部一托,借力乘势,向外推送,那公差肥肥一个身躯登时凌空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跌在地下。王嘉遇本来也没这么大气力,全是乘着那公差一踢之势,斜引旁转,把他狠狠摔了一跤。这一招仍是团花手的招式。

旁观众人齐齐轰然叫好。他们本来愤恨大人欺侮小孩,何况朝廷公差、段氏兄弟的部下横行霸道,素为众百姓所侧目切齿,这时眼见公差反而落败,而且败得如此狼狈,不由得大声喝采。

其余的公差也都一愣,暗想这孩童倒有点邪门,互使眼色,手举单刀铁尺,一拥而上。旁观众人见他们动了家伙,都感害怕,纷纷退避。王嘉遇虽学了数年武艺,究竟年幼,又敌不过对方人多,无可奈何之中,只有奋力抵挡。不久肩头便吃铁尺重重打中了一下,忍不住便要哭出声来。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左边厢房中奔出一个少年,飞身纵起,落在王嘉遇面前,伸出双手乱抓乱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顷刻之间,已把众公差的兵刃全部夺下。几名公差退得稍迟,被他几拳打得眼青口肿。

一名公差喝道:“我们捉拿要犯,你是什么人?快快滚开。”那少年全不理会,身子一晃,已欺到他身前,右手抓住他胸口,往外掷出。那公差犹如断线鸢子一般,悠悠晃晃的飞出墙外,砰蓬一声,摔得半死。其余的公差再也不敢停留,一哄出去了。

那少年走到王嘉遇跟前,笑问他的来历。王嘉遇见他比自己只大着几岁,武功竟高得出奇,只是身份成谜,便不敢说。

那少年一语不发,忽然左掌向上,右掌向下,从起手式开始,连了起来,打到第十招“落花成泥”,收住了手,微笑示意。王嘉遇看他打得正是团花手,便跟着从第十一招“花团锦簇”接了下去,打到第二十招,停了下来。

王嘉遇知道是同门中人,便带了他进了店房,那少年见蒋礼杰坐在地下,脸色犹如死灰,吃了一惊,走上前去。蒋礼杰却认得他,只是说不出话来,指了指自己的腿。

那少年道:“无妨。”左手牵着王嘉遇,右手抱起了蒋礼杰,大踏步走出客店。

蒋礼杰是一百几十斤重的一条大汉,但那少年如抱小孩,竟然毫不费力,步履如飞的出去。

两名公差躲在一旁,见那少年向西走去,远远跟在后面,想是要知道他落脚之所,再邀人大举拿捕。

这时蒋礼杰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那少年听不到身后声息,王嘉遇拉拉那少年,那少年回过头来,瞧见了公差,却似视而不见,继续前行。

走出两三里路,四下荒僻无人,那少年忽然把蒋礼杰往地上一放,纵身跃到那两名公差面前。两公差转身想逃,哪里来得及,早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两声惨叫,都跌得脑浆迸裂而死。

那少年摔死公差,又抱起蒋礼杰,健步如飞地向前疾走。这一来王嘉遇可跟不上了,他虽两条小腿拼命搬动,但只跑了里许,已气喘连连。

那少年微微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双手分抱两人,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会,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

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山腰中有三间茅屋,那少年径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时,屋前一人迎了过来,走到临近,原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她向那少年点了点头,见到蒋礼杰,似感诧异,领着他们进屋。

那少妇叫道:“慧慧,快拿茶壶、茶碗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隔壁房应了一声,提了一把茶壶和几只碗过来,怔怔的望着两人,一对圆圆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甚是灵活。

王嘉遇见那少妇粗衣布裙,但皮色白润,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生得甚是灵秀。

那少妇向王嘉遇道:“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遇上他的?”王嘉遇知她是那少年的朋友,于是毫不隐瞒地简略说了。

那少妇听得蒋礼杰中毒受伤,忙拿出药箱,从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红色的药粉,混在一起,倒了水给蒋礼杰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些黄色的药末,过了一阵,用清水洗去,再敷药末。这般敷洗了三次,蒋礼杰哼出声来。那少妇向王嘉遇一笑,说道:“不妨事了。”打手势叫那少年把蒋礼杰抱入内堂休息。

那少妇收拾药箱,对王嘉遇道:“我叫杨晓莉,你叫我杨婶婶好啦。这是我女儿,她叫杨慧,你就待在我这里。”王嘉遇点点头。杨晓莉随即下厨做面。

王嘉遇吃过后,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次晨醒来时发觉已睡在床上。杨慧带他去洗脸。王嘉遇道:“我去瞧瞧蒋大哥,他伤势好些么?”杨慧道:“颜哥哥早背了他去啦!”王嘉遇惊道:“颜哥哥?”杨慧点点头,笑道:“是啊,便是带你们来的那人。”

王嘉遇奔到内室,果然不见蒋礼杰和那姓颜少年的踪影。他茫然无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慧忙道:“别哭,别哭!”王嘉遇哪里肯听?杨慧叫道:“妈妈,妈妈,你快来!”杨晓莉闻声赶来。杨慧道:“他听说蒋大哥他们走了,哭起来啦!”

杨晓莉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你蒋大哥受了伤,很厉害,是不是?”王嘉遇点点头。杨晓莉又道:“我只能暂时救他,让他伤口的毒气不行开来。不过时候隔得太久啦,只怕他腿要残废,因此请颜公子背他去请另外一个人医治。等他医好之后,就会来瞧你的。”王嘉遇慢慢止了哭泣。杨晓莉道:“他就会好的。快洗脸,洗了脸咱们吃饭。”

吃过早饭后,杨晓莉要他把过去的事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听得不住叹息。

就这样,王嘉遇便在杨晓莉家中住了下来。

杨晓莉叫他把所学武功练了一遍,看后点点头说:“也真难为你小小年纪了。”

此后杨晓莉每日叫他自行练武,练得好不好,却从不加指点,在他练的时候也极少在旁观看。杨慧本来常和他在一起,在他练武之时,却总被妈妈叫了开去。

王嘉遇从小没了父母,王子伦等人虽然对他照顾周到,但这些叱咤疆场的将领,照料孩子总不如何在行。现下杨晓莉对他如慈母般照顾,亲切周到,又有杨慧作伴,这时候所过的,可说是他生平最温馨的日子了。

如此过了十多天,这一日杨晓莉到镇上去买油盐等物,还预备剪几尺布来,给王嘉遇缝一套衫裤。那日他在壶瓶山遇难,连滚带爬,衣服已给山石树枝撕得破烂。杨晓莉虽早给他缝补好了,但满身补钉,总不好看。杨晓莉叮嘱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别去山里,怕遇上狼。两个孩子答应了。

杨晓莉走后,两个孩子果然听话不出门,在屋里讲了几个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后来拿些小碗小筷,假装煮饭。杨慧道:“你在这里杀鸡,我去买肉。”所谓杀鸡,是把萝卜切成一块一块,而买肉则是在门口捡野栗子。是乡下孩童都玩过的游戏。

杨慧去了一会,好久不见回来,王嘉遇大叫:“杨慧妹妹,杨慧妹妹。”不见答应,想起杨晓莉的话,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冲出门去。

刚走出大门,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杨慧被一条身穿官服的武官挟在胁下,正要下山。王嘉遇大喊一声,挺叉向那武官背后刺去。那武官猝不及防,总算王嘉遇人矮,没刺到背心,臀部却已重重的吃了一叉,只是火叉头钝,刺不入肉。那武官大怒,放下杨慧,拔出单刀,转身刷的就是一刀。王嘉遇曾跟徐恒康学过枪法,将一柄火叉照着“六合枪法”的路子使了开来,竟然有攻有守,和那武官对打起来。

那武官力大刀沉,王嘉遇仗着身法灵便,居然也对付着拆了十来招。那武官见战不下一个小孩,心中焦躁,双腿一蹲,刀法忽变。那武官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王嘉遇身矮,那武官砍向敌人上部的刀法,全都砍在空中,他觉察之后,便改使地堂刀法,只是觉得对付一个小小孩童,不必小题大做,是以并不躺下地来。

这一来王嘉遇登感吃力,正危急间,忽见杨慧拿了一柄长剑,一剑“仙人指路”,向那武官身上刺去。那武官骂道:“呸!你这小妞也来找死。”单刀横砍过去。他不欲伤她,只想震去她手中长剑,对王嘉遇的攻势则是招招致命。

哪知杨慧虽然年幼,身手却灵活,长剑忽地圈转,挽了个剑花,一招“三宝莲台”,回刺那武官后胯,同时王嘉遇的火叉也是一招“毒龙出洞”刺将过去。那武官一时之间竟给两个小孩闹了个手忙脚乱。

王嘉遇起初见杨慧过来帮手,担心她受伤,但三招两式之后,见她身手敏捷,居然把一套“达摩剑法”使得颇为纯熟,他小孩好胜,不甘落后,一柄火叉使得更加紧了。

那武官见两个小孩的枪法和剑法竟然都是头头是道,然而力气太小,总归无用,于是封紧门户,又笑又骂的一味游斗。耗了一阵,两个小孩果然支持不来了。

那武官提起单刀,对准杨慧长剑猛力劈去,杨慧避让不及,长剑和单刀一碰,拿捏不住,登时脱手向天空飞去。王嘉遇大骇,火叉“举火撩天”,在那武官面前一晃。那武官举刀架开,飞脚把杨慧踢倒。王嘉遇不顾性命地举叉力攻,但心中慌乱,火叉已使得不成章法。

那武官哈哈大笑,抢上一步,挥刀向他当头砍下。王嘉遇横叉招架,那武官左手已拉住叉头,用力一扭。王嘉遇只觉虎口剧痛,火叉脱手。那武官不去理他,随手把火叉掷在地下,奔到杨慧身旁,右手抄出,已抱住她腰,向前奔去。

王嘉遇手上虽痛,但见杨慧被擒,拾起火叉随后赶来。那武官骂道:“你这小鬼,不要命了?”左手抱住杨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王嘉遇左肩被单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伤,鲜血直冒。那武官笑道:“小鬼,你还敢来么?”

哪知王嘉遇竟不畏缩,叫道:“你放下杨慧妹妹,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紧追不舍。那武官怒从心起,恶念顿生,想道:“今日不结果这小鬼,看来他要纠缠不休。”大喝一声,回身挺刀狠砍,数招拆过,脚下一勾,已把王嘉遇绊倒,再不容情,举刀砍落。

杨慧大惊,双手拉住那武官手臂,狠狠地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那武官吃痛,哇哇怒吼,王嘉遇乘机滚了开去。那武官反手重重打了杨慧一巴掌,又举刀向王嘉遇砍下。王嘉遇侧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额上带过,左眉上登时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那武官料想他再也不敢追来,提了杨慧就走。哪知王嘉遇犹如疯了一般,紧紧抱住那武官左脚,百忙中还使出团花手来,一个倒扭,将他左腿扭转。

那武官又痛又气,右腿起处,把他踢了个筋斗,举刀正要砍下,忽听背后有人喝斥,跟着后脑上咚的一声,一阵疼痛,后颈中跟着湿淋淋、粘腻腻的,不知是不是给人打得后脑勺流血了,心下惊惶,回过头来,只见杨晓莉双手扬起,站在数丈之外。

那武官知道难敌,舍了王嘉遇,抱住杨慧要走。杨晓莉右手连扬,三枚鸡蛋接连向他面门打去。那武官东躲西拦,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再也闪避不开,扑的一声,正中鼻梁,满脸子都是蛋黄蛋白。杨晓莉从篮中一掏,摸到最后一枚鸡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劲不弱,虽是一枚鸡蛋,可也已打得他头晕眼花。

那武官骂道:“他奶奶的,你这个贱人,不炒鸡蛋请老子吃,却用鸡蛋打老子!”

抛下杨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几下,举刀向杨晓莉杀来。杨晓莉手中没兵刃,只得连连闪避。

王嘉遇见她危急,挺叉又向那武官后心刺去,这时他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拦,“六合枪法”使得似模似样。

杨晓莉缓出了手,灵机一动,把买来给王嘉遇做衣服的一匹布从篮中取了出来,迎风抖开,抛入身后的小溪,跟着捡起三块石子向那武官打去。那武官既要闪避石子,又要招架王嘉遇的火叉,连退了三步。

杨晓莉拿起浸湿的布匹,喝道:“陈刚!你乘我不在家,上门来欺侮小孩子,算是哪一门子的军官?”呼喝声中,一匹布已向那武官迎面打去。她的内力虽还不足以当真“束湿成棍”,把一匹布当作棍子使,但长布浸水,挥出来却也颇有力道。陈刚皱起眉头,抬腿把王嘉遇踹倒,与杨晓莉斗了起来。

杨晓莉的武功本就在陈刚之上,此时心中愤恨,一匹湿布挥出来更是有力。陈刚背上被布端打中两下,水珠四溅,只觉背心隐隐发痛,出手稍慢,单刀突被湿布裹住。杨晓莉用力回扯,陈刚单刀脱手。

他纵出两步,狞笑道:“我是受你丈夫之托,来接他女儿回去。总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泼妇,我们忠义馆的人你也敢得罪,当真不怕王法么?”杨晓莉秀眉直竖,将湿布横扫过去。陈刚早防到她这招,话刚说完,已转身跃出,远远的戟指骂道:“他妈的,今天你请我吃生鸡蛋,老子下次捉了你关入天牢,请你屁股吃笋炒肉,十根竹签插进你的指甲缝,嘿嘿,那时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份上,且饶你一遭。”骂了几句,向山下疾奔而去。杨晓莉也不追赶,回头来看杨慧与王嘉遇。

杨慧并没受伤,只是吓得怔怔的傻了一般,隔了一会,才扑在母亲怀里哭了出来。王嘉遇却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杨晓莉忙给他洗抹干净,取出刀伤药给他裹好,幸而两处刀伤口子都不深,流血虽多,并无大碍。杨晓莉把他抱到床上睡了,杨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刚才舍命相救的情形说了。

杨晓莉望着王嘉遇,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侠义心肠。咱们在这里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对杨慧道:“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们就得走。”

杨慧随着她母亲东迁西搬惯了的,也不以为奇。杨晓莉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打了两个包裹。三人吃过晚饭后,秉烛而坐。她并不闩门,似乎另有所待。

王嘉遇见她秀眉紧蹙,支颐出神,一会儿眼眶红了,便似要掉下泪来,心想,“那陈刚说,杨婶婶的丈夫派他来接杨慧回去,不知为了什么。她丈夫欺侮杨婶婶,等我长大了,练好了武艺,定要打她丈夫一顿,给杨婶婶出气。只是杨慧妹妹见我打她爸爸,不知会不会不高兴。”又想:“那陈刚说他是忠义馆的,哼,忠义馆的人有几个好人?”

二更时分,门外轻轻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飘然进来,原来便是那个姓颜的少年。他身材魁梧壮实,行路却轻飘飘的,落地仅有微声,显然轻功极高。

王嘉遇见到那少年,心中大喜,扑上去拉住了他,连问:“蒋大哥呢?他好么?”这才知道那少年叫颜路回。颜路回笑道:“放心,蒋大哥没事了。”

这时,杨晓莉把颜路回拉在一旁,二人低声说了几句,颜路回十分高兴,拍手叫好。

王嘉遇却不知他对什么事如此衷心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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