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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回 月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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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鱼这才松了口气,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是对徐楼雨仍怀有戒心,却说道:“那便最好了。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设法找到我义兄,免得横生枝节。”徐楼雨望了望周围,轻叹口气,便对众人吩咐道:“你们立刻拿着这块腰牌离开这里,但不要回城里。”

“你想做甚么?”白星泪问道。

“我自有主张!待我打听清楚了剑书眉那家伙的下落,自会去寻你们!”说罢,徐楼雨不再多言,纵身一跃而其,脚尖在营帐顶端轻轻一点,身子便随风旋转数周,翻腾三两跟斗,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沈墨鱼三人并无他法,只得相信他,便一切按照徐楼雨的吩咐照做。

且说此时在哪群星寒潭之上,波光粼粼,怪石林立,月色笼纱,清风拂面。星罗光点降九天,棋布寒色风未变。百尺寒潭深几许,万丈弦月色不减。远看那一潭寒水,与天际交融。天地皆一色,似乎将乾坤万物皆纳于潭中,潭中明月,皎洁如常,但清风一卷,褶皱起波澜,散成多少星点,激荡乱石,浸润岸边。

万籁俱寂,唯有月色与潭水不肯安歇,细看之时,那潭中似有一乌篷船,泊在岸边,似潭中一叶,渺小且模糊。再看之时,床上卧有一人,傲视乾坤,悠然自得,自在快活,立剑于左侧,酒坛在右手,翘着二郎腿,卧望长空,夜幕如墨,又似棋盘,星如棋子,那人与天博弈,对酒当歌,明月相伴,清风为伍,盛气凌于天地间。

“我有长夜三千梦,星河倒转天地旋。他日飞马随剑时,尽皆对酒于花间。笑谈红尘醉昨夜,今朝白头催霜雪。或当鹧鸪回堂前,残红褪减心未倦。”

吟罢大笑三声,剑书眉翻身坐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披一件白袍,半露着胸口,随意恣肆的坐在船头,脚尖勾起酒坛,向上一踢,亦不去看,只是用右手接住,凑到嘴边,便灌了一大口酒,“好酒,好酒!可惜无人与我共饮!可惜,可惜!”笑罢,将酒坛掷于潭中,但闻“咕咚”一声,激起一片涟漪,便沉入潭底。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冷风又吹皱了潭水,却不能撼动剑书眉脚下的乌篷船半分,剑书眉眯着双眼仰头望天,眼看亥时将近,微微一笑。果不其然,一炷香后,先是一阵笛声随风飘来,笛声如月色,沉静婉转,悠扬舒展,剑书眉心中却难免有些紧张。乌篷船周围的湖水与软沙也都躁动不安起来,大小不一的水珠与沙砾跳动着。

曲调骤变,四周随即恢复平静,可看似平静之中,却又暗藏肃杀之气,剑书眉脸色微变,嘴角那抹笑意却从未消减,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三片柳叶夹杂其间,闪烁着令人战栗的锋芒,直逼剑书眉面门。剑书眉身形一晃,便翻身而起,转身落于乌篷船一旁的怪石之上,白衣随风飘扬,发丝浸满月光。

而他先前所站的船头之上所立的,只剩下三片扎入木板两寸有余的柳叶,与他的还在鞘中的软剑。

“如约而至,甚好。”剑书眉不用回头,便知晓柳相负已然先到一步。二人身影相叠,在潭中倒影,柳相负轻身落在剑书眉身后的巨石之上,居高临下,满脸古怪的笑容,拱手行礼道:“少门主,我们又见面了。”剑书眉仍不转身,只是侧脸问道:“那老家伙呢,莫不是人老了,走不动道了。”

柳相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门主稍后就到,少门主不必挂心。只是门主有令在先,派遣小可前来与少门主通报一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少门主,若你现在改过自新,承认自己从前犯的错误,门主依然准许你回归暗门七杀,不仅饶你一条性命,还将免去全部责罚。”

“哼,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话从你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侮辱。老家伙还是不肯改改他的倔脾气,事到如今,还想着陈年旧事,也罢,今天就做个了断罢。”剑书眉微微一笑,负手而立,并不把柳相负放在眼中。柳相负自然知晓受到了侮辱,但剑书眉不再是云相弈,自己也就没了先前的诸多顾虑,虽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语气之中,却多了几分杀气。

柳相负抬起眉眼,瞥了一眼剑书眉,冷言说道:“少门主,小可奉劝你一句,莫要不时抬举。”剑书眉却讥讽道:“你的抬举,不要也罢。”柳相负屡屡受辱,一向傲气的他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小可便不客气了。”说罢,身形一闪,纵身跃下,一掌朝剑书眉打去,两人便同立于一块不过三步宽的怪石之上。剑书眉虽背对着他,闻听身后动静,微微侧身,让开那一掌,随即手肘向后一摆,打向柳相负胸口。

柳相负那一掌擦着剑书眉耳根,刚想顺势向其脖颈处落下一记手刀,却未想到,剑书眉先将小臂展开,一掌正拍中柳相负面门,打了个猝不及防,柳相负脚下踉跄不稳,就要向后栽去,剑书眉竟出手拉了他一把,柳相负见时机大好,恩将仇报,一脚踢出,正攻下三路。

剑书眉哪里会被他阴招所伤,早在他出脚的那一刻便也踢出一脚相迎,将其力道化解,同时脚踝一转,卡在柳相负两脚之间,轻轻一勾,同时松开扯住柳相负的双手,任凭柳相负栽倒在地。柳相负急忙出掌,双手在身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自以为站起身来,却不想胸口又挨了剑书眉一掌,便龇牙咧嘴,咿咿呀呀的落入水中,战不数合,便浸了个透心凉,成了个落汤鸡。

剑书眉转过身来,双眸含笑,望着那泡在冰冷的潭水中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柳相负,笑道:“此潭之水,寒凉如冰,你若再不上来,或是以内力御寒,只怕是会伤了根基。”柳相负脸色煞白,咬牙切齿的从水中跃起,立于案边,寒风一勾,更让他两股战战,虚寒直出,不禁打了个喷嚏,双目怒视着剑书眉。

剑书眉却微笑着对他说道:“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单凭拳脚功夫,你连三流都算不上。”可柳相负虽然败阵,以他对剑书眉的熟悉程度来说,方才那一掌力道不大,难道是剑书眉有意保存实力,还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故而试探道:“哼哼,少门主的拳脚功夫,这么多年未见,却退步不少啊。”

“你不必探我的虚实,若是不用飞叶破阵曲,绝不是我的对手。”剑书眉依旧平静,俯视着柳相负的眼神中,却游离着一丝蔑视。柳相负心想道:“如此近的距离,只怕是我架势还未摆开,他便一剑刺来,我必丢了性命。这该如何是好?”斟酌再三,只好冷笑着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出剑。”

却没想到,剑书眉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你还不配我出剑。”

柳相负闻言脸色骤变,心里早将剑书眉咒骂了千百万遍,却是敢怒不敢言。正当他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之时,远处一行人缓步行来,正是穆引寒众人。目光相对,积攒多年的想念却无法言说,今日不想在此处重逢,为的只是决出生死,实在是令人叹惋。站在穆引寒身后的鱼未初痴痴的望着剑书眉,剑书眉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千言万语,难以言表,心中五味杂陈,却化作躬身一拜,剑书眉垂下头去,诚恳的拜道:“鱼二姐,燕三哥,好久不见。”剑书眉只与他二人打招呼,更是只认他二人,还算是朋友一场。燕龙面色凝重,二人最后的情谊已在太白楼斩断,即将刀剑相向,此时不便回礼,故而未作理会。倒是鱼未初,侧脸望了望穆引寒的脸色,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目光闪动,迫于穆引寒的威严,不敢造次,只得作罢。

剑书眉却不觉得尴尬,直起身子,又与穆引寒相视一眼,只见其白发满头,虽威严不减分毫,但却苍老了许多,便客气的说道:“老家伙,你变老了。”穆引寒并未回应,只是双眼微眯,长叹一口气。良久,才说道:“老夫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可以不咎既往,倘若你再一意孤行,休怪老夫不在念及父子之情。”

“老家伙,你对我有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本当用我一生来报答你。可你真的把我当作是儿子么?”剑书眉皱着眉头问道。穆引寒拄着大刀,傲立风中,任凭那寒风卷着白发与胡须,开口道:“老夫如何不将你视若己出?待我百年之后,这暗门七杀就将归你掌管,这不好么?”

剑书眉却说道:“可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二十年来,你除了让我替你杀你,你还教过我甚么?你除了让我成为一个不知冷暖,没有感情的棋子,让我的双手沾满鲜血以外,你还给过我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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