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艾巧巧与艾天诚回了趟老艾家大院。
下霜后，乡下便没了什么农活，每家每户都都清闲起来，闲来无事几家聚在一起打打叶子牌，唠唠闲嗑。
艾巧巧进了院子，却没有看到有人迎出来，就连往日在院里忙活着的方氏也不见踪影。
艾巧巧不由好奇的向厨房里望了一眼。
她看到了艾小伶的身影，小小的个头，抱着一大捆柴火，笨手笨脚的烧火。
“小伶，你娘呢？”艾巧巧小声问。
艾小伶见到艾巧巧，眼里顿时浮出泪花，但她却不敢大声哭，“巧巧娘，我想和我娘跟你过……”
艾巧巧沉默了。
她身后跟着的艾天诚情绪更加低落。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麻氏又欺负这母女俩了。
“你爹呢？”艾巧巧问。
艾小伶指了指上房。
艾巧巧进了上房门，这才发现屋里坐着不少人。
村里的里吏，还有两位在村里有头有脸的老人，就连纪姑姑也赫然在座。
“纪姑姑。”艾巧巧先跟纪姑姑打了招呼，然后又向众人见礼。
艾明山坐在炕头，低头滋溜滋溜的喝着茶水，默不做声。
麻氏与艾俏花坐在窗边做针线，见到艾巧巧和她大儿子进来，用鼻子哼了声。
“巧巧，天诚，你们都过来坐。”里吏发了话。
艾巧巧坐了，艾天诚却是直接跪在了炕下面。
麻氏嘴角露出些讽刺的笑。
艾巧巧看得清清楚楚，麻氏怕是到现在也不会相信艾天诚一心想要分出去。
之前他苦求分家想必是受了秋氏的怂恿，可是现在秋氏没了，他要是真分出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会这么傻？
麻氏才不信呢。
“天诚，你真的准备分这个家？”里吏开口道，“你今天要是点了这个头，我们就给你做个见证，省得日后再生事端，可你若是不想分，就给你娘跟你爹磕个头，认个错，以后你们就还是一家人。”
里吏把话说的很委婉，村里不少人家的矛盾都由他来调节，所以他也是个惯会看眼色的，一看就知道麻氏的心里不是真的想把这个儿子分出去。
艾天诚向艾明山跟麻氏磕了一个头，“爹，娘，儿子不孝！”
艾明山没支声，麻氏却哼了声，“我怎么就瞎了眼，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不用给我磕头，你翅膀硬了，想要分出去我也拦不住你，你想走就走，只是我要把东西分给你，你那儿子以后可就没有钱娶媳妇了，我这个做奶奶的总不能不为自己的孙子考虑，你要想分出去便净身出户，你的东西都给大全留着。”
说完麻氏看了看艾大全，“大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艾大全紧紧咬着嘴唇，面色憋得青紫。
艾巧巧之前曾悄悄找过他，把他父亲的话告诉给他。
其实艾巧巧真心希望她大全哥能拿出些魄力来，就算他离开这个家，也一样能跟他父亲过的很好。
艾大全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屋里的众人。
麻氏见他不说话，表情更是得意。
艾巧巧抿着嘴，忍住笑，先让她奶高兴会吧，一会有她后悔的时候。
“天诚，你说句话吧。”里吏严肃道。
艾天诚直起身子，他的脑袋上还缠着白布，因为上了药的关系，白布上透出些药渍，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他的脊梁却是挺的直直的。
“爹，娘，儿子没出息，没钱养活二老，留不住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自己的儿子，现在又伤了头，欠了不少药费……我决定，还是分出去单过好了，绝不能拖累你们二老。”
在艾天诚说话的时候艾巧巧目不转睛的盯着麻氏。
她看到麻氏的脸色由红到青，又由青到白。
“你欠了多少药钱？”麻氏一字一顿。
“差不多二十两银子。”艾巧巧抢先道，她生怕艾天诚再把话给说穿帮了。
艾天诚今天所说的话，全都是经过艾巧巧提点的，故此在艾巧巧开口后，他立即附和着点头。
麻氏向着艾明天，嘴巴翕动，这件事是她没有想到的。
欠了二十两银子的药钱……艾明山之前为何一点都没告诉她？
艾明山觉察到麻氏的目光，但是他继续低着头，闷声不响。
里吏环视屋里众人，“既然天诚这么说了，你们可有异议？”
艾俏花悄悄拉了拉麻氏的衣角，小声道：“娘，大哥真的要分出去啊，那以后谁干农活啊。”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屋里众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艾明山的头埋的更低了。
“闭嘴！”麻氏恼了，“离了他我们家还没人干活了不成！你，方氏，还有永贵……你们不都是大活人吗！”
“我就要出嫁了，怎么干活……”艾俏花嘀咕了句，“方氏又是病歪歪的。”
艾巧巧这才注意到方贤春没有在屋里。
艾永贵附和着他妹妹，“娘，我等妹妹出嫁后就要回城里去了，到时就只能让大全做地里的活了……还是让大哥留下吧。”
“是啊，娘，大哥走了你们可怎么办啊。”艾俏花也劝道。
麻氏不想最后被逼到绝境的人竟然是她。
艾天诚默默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像她想象中的痛苦流涕的跪在那里求她。
艾大全也没有替他爹求情。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像。
再加上艾俏花与艾永贵的劝说，她的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她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大儿子，只是离了他，家里便少了最重要的劳力。
艾大全虽然也肯干活，但他年轻，经验什么的远远不如他爹。
明年早春的地……又要请人来种了，又要花钱……
只要想到这些麻氏的心里就难受的要命，比挖了她的肉血还要疼。
里吏吧嗒吧嗒的吸着烟袋，对着艾明山道：“既然你跟天诚他娘都没有意见，那我们也不会拦着，就让天诚分出去单过吧，只不过你们不能让他真的净身出户，他又没有犯什么大错，眼下就要到冬天了，你们这不是想逼死人吗。”
艾明山重重点了点头，“我想过了，分给天诚两亩地……”
“不行！”没待艾明山把话说完，麻氏嗷的跳起来，“咱家地已经不多了，再分出去，明年我们全家都要去喝风吗！”
艾明山不为所动，继续道：“房子嘛，就让他住西边的小院，虽然小了些，不过收拾出来还是够他住的。”
“不行，那边小院以后要给大全娶媳妇用！”麻氏再次阻拦。
“你给我闭嘴！”艾明山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吓的麻氏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憋回去。
艾明山剧烈喘息，“天诚他是咱们的儿子，你真想逼死他不成，西边小院做婚房……你就不怕丢脸，我还怕呢！”
西边的小院艾巧巧是知道的，平日做为仓房使用，要是真拿它做了艾大全成亲用的新房，怕是整个小房村的人都会笑掉大牙。
老艾家这是有多抠门才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里吏等人离开老艾家大院时，艾巧巧陪着艾天诚一起出来。
“大伯，今晚你先住我那里吧，明天我来帮你打扫院子。”艾巧巧道。
艾天诚站在院门外，抬头望着天。
艾巧巧见他没有回应自己，于是担心的向他看过去，“大伯？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松快。”艾天诚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