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羽从昏睡中醒来，感觉到大腿上被什么东西压着，他看过去，发现了正趴在他腿上熟睡的秦俭。
“小疯子你醒了啊。”另一边是一个女孩惊喜的声音。
段羽循声望去，看到了陆恬月坐在他身边，身后是陆鹏、赵明儿、赵老爷子，还有最后方的张小凌，每个人都在注视着他。
他腿上的秦俭也醒了过来，擦了擦嘴，然后说道:“住院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挺爽的？”
段羽则无心想着其他的，在他的记忆之中，他昏迷之前张武林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段羽急切问道:“秦俭，师父呢？”
房间里的每个人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都没了喜悦的表情，一个个的沉默了下来。房间之中的气氛有些阴郁，似那连绵天空的阴云，虽无雷鸣，虽无大雨，却依然让人感到压抑。
段羽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一样，让人难以相信，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再次问道:“师父他还活着吗？”
这一次他面向着秦俭。
秦俭低下了头，这个动作几乎代表了那个最糟糕的答案。
段羽双手扶着额头，痛苦地发出低吼。陆恬月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一会看看段羽，一会又看向秦俭，只不过是在瞪着。
这时有个轻轻地脚步靠近，还有另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声音，但是段羽都没有注意到。
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个苍老又柔和的声音安慰道:“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嗯？”段羽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顿时展开了笑颜，不过转瞬之后就收敛了。
“你们玩我？”段羽瞪着众人。
陆恬月先心虚地低下头，随后指向了秦俭说道:“都是他出的主意，非要我们这样。”
段羽对秦俭“和善”一笑，“是么？我的师弟。”
秦俭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撇了撇嘴，“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这不过是报复一下你当初坑我的那件事，现在扯平了。”
“扯平？”段羽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是说好了把我...”
段羽忽然意识到姚小羽就在张武林的后面，闭口不语，改用眼神来传递自己的不满。秦俭满不在乎地摊了下手。
段羽回过头，对张武林道:“师父，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现在...”
张武林坐在轮椅上，气色较之那天夜里要好很多，不过仍然带有一丝病态。
张武林只好为他解释，“我的确是废掉了丹田，但是我在气府之中藏了一部分的真气。”
“气府？！”段羽惊讶道:“那不是问仙境的人才有的吗？难道你...”
张武林道:“我曾经一只脚迈进了问仙境的大门，只不过我后来没有选择跟上另一只脚。但这也因此造就了我开辟出了气府却不能动用的体质，我在那天废掉丹田的时候，将一部分的真气运到了气府之中，但只能让我动用一次问仙境实力的招式。”
段羽又道:“可为什么你要让我杀了你？你还亲自动了手。”
张武林道:“我是想让你醒过来，我不想我救下了你之后带回来的只是一个空壳，我要的，是我的徒弟，段羽！”
段羽为之一动，刚要感动的说些煽情的话，结果张武林又变了脸，眼神狡黠地眨了眨，“还有啊，我可不敢让你自己扎下去。你当时瞄的可是我的脑袋啊，我要是真被你刺中了就算真是问仙境的人也得死啊，所以我就自己动手，避过了心肺，用了一点点真气护住血。”
段羽满脸茫然，“那后来呢？你昏倒了，还有那些你说的话。”
张武林急忙摆手，“那可都是真的，我最后的真气用来护住你的脑子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段羽诧异道。
一旁的秦俭接道:“对滴，老头儿终于结束了他罪恶的武人生涯，沦落成了普通人。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我一只手就能打得过，所以......他把我扔进深山里的仇我就...嘿嘿嘿！”
秦俭坏笑着，不怀好意地看着张武林。
张武林干咳了一声，不过他早有准备，说道:“小羽...”
他身后的姚小羽淡淡的瞥了一眼秦俭，秦俭顿时就蔫儿了下去。
其余人见状都会心一笑，只有陆恬月，笑容了里却带着些异样。
......
第二天段羽就选择出院了，他对医院的好感可是和秦俭一个级别的。只要不是非住院不可，他都会选择跑出来。
陆鹏一家回了诊所，张武林也带着段羽来到他租的那个房子里，张小凌负责推轮椅，姚小羽跟在后面，秦俭则是扶着段羽吊在后面，想要将段羽拉入“报复张武林计划”之中。
回到房间之后，张武林将段羽叫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张小凌看着姚小羽和秦俭，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那一个，默不作声的钻进自己的房间里。
客厅之中只留下了姚小羽和秦俭两个人。
“额......”秦俭看着姚小羽，想要说些什么去忽然发现自己貌似无话可说。
姚小羽犹豫了一下调了一下右边的眼眉问道:“这几天，我听说你好像......找了个未婚妻？”
“这你都知道？！”秦俭瞪大眼睛，不过他很快就想到是陆恬月告诉姚小羽的了。姚小羽可是和陆恬月成为了朋友的，平时姚小羽都是和陆恬月在一起的，不出秦俭意料的话，姚小羽从陆恬月口中得知的一定是自己这个渣男始乱终弃的故事。
秦俭决不能容忍在姚小羽的脑海里自己的形象大打折扣，于是开口道:“小羽，你听我解释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
姚小羽怪异地瞧了他一眼，“你和我解释干什么？事情到底怎么样我都从小凌那儿知道了，你不用说什么的。”
“额...”秦俭只好把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咽了下去，变得无话可说。
姚小羽忽然走到秦俭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觉得如果那真的是个误会的话，你就不应该一走了之，你应该去跟她见一面，把话说清楚。”
秦俭点点头，姚小羽神情复杂地扫了他一眼，说声去休息了，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秦俭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有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姚小羽为什么在陆恬月那听说之后又找张小凌问了一遍呢？
......
小诊所中，陆恬月在房间里一个人发着呆，赵明儿和赵老爷子在一楼忙活着，诊所里陆陆续续来了些病人，大多是感冒发烧这类的小毛病，挂着点滴，换药离不开人。
陆鹏也打算出车开始工作，春节之后他能接的活会多些，总不能在耽搁下去了。小疯子不疯了，恢复了神智，这里也没什么需要他去操心的了。
正要打开车门进去，陆鹏却看见段羽正走过来，就没有进去。
“陆叔叔。”段羽见到他礼貌地问候道。
陆鹏愣了一会这才点点头，“这两年了，头一回听你叫我陆叔叔。”
段羽腼腆一笑，“这两年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鹏摆摆手，“没事的，你今天来，是看月儿的？”
段羽点点头。
陆鹏道:“她在楼上，你自己看看去吧。”
段羽来到陆恬月房门外，举起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敲了两下。
陆恬月打开门，见到是段羽，微微愣了下神，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怎么可能！这两年里多亏了你们的照顾我才能活下来，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见你。”段羽斩钉截铁道。
陆恬月道:“所以你回来见我，是因为这两年我们救了你，收留了你，是吗？”
“当然不是！”段羽莫名紧张了起来，不知怎么，看到陆恬月之后竟然有些心疼起来。
陆恬月忽然笑了，“逗你呢，傻瓜！快进来坐坐。”
段羽被她拉倒床上坐着，就像他还是小疯子的时候一样。
“小疯...段羽，你今天来......”陆恬月刚一开口，下意识地说成了小疯子，但是她意识到段羽已经清醒了过来，并且和他的家人在一起，虽然急忙改口，但还是被段羽听见了。
段羽打断道:“你不用刻意去叫我段羽，你要是想要叫我小疯子，你还可以那样叫我，没关系的。”
陆恬月道:“可是...”
“没有可是。”段羽忽然鼓起勇气，握住了陆恬月的手，“你看看，这手还是那双手，无论是小疯子还是段羽，其实都一样的。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只是那段时间的我说不出我最想说的话......”
“那现在呢？”陆恬月凝望着那张没有了慌张、恐惧、疯癫的脸庞，追问道。
段羽牵强一笑:“现在？现在的我当然是能说出我想说的话了，不会再让你去猜我到底想表达什么了。我还是可以做你的朋友的，对吧？”
段羽心中苦笑，他明明想说的是那几个字，却又不能说出来。
陆恬月道:“当然啦，你还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
段羽低下头，犹豫着该什么时候说出他来这里的另一件事情，陆恬月却隐隐约约猜到了，试探地问道:“你今天来，是来道别的吧？你要走了是不是？”
段羽点了点头。
陆恬月抽出了双手，脑袋歪向一边，轻声道:“那就去吧，有空常来玩。”
段羽始终不敢抬头看，低头盯着粉红色的床单发呆，最后提着气点点头，说道:“会的，会的！”
陆恬月笑道:“那...再见了。”
段羽下了楼，揉了揉脸，他今天才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和别人说再见，尤其是她。
他站在楼梯，看到一楼大厅中陆鹏、赵明儿还有赵老爷子都在等着他。
段羽知道他们是来送别的，心里有些话想说，但是仍然没有脱口而出，都随着两年来的感恩、那些情感，融入他鞠的那一躬里。
走到赵老爷子身边的时候，赵老爷子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段羽，我们这两年不求你能知恩图报。我们是市井中的普通人，你和我们不同，你面对的要比我们面对的困难要多，要险。江湖上风云诡谲，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要是以后来到川蜀了，不嫌弃我这个诊所地方小的话，进来坐坐。”
段羽长舒一口气道:“我会的。”
来到街上段羽回首仰望着广告牌上的诊所二字，他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这个地方，也不知多年以后，这个诊所还在不在。
他的前方是一片未知，能激励他前行的，也只有身后的那一点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