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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篇 第二十九章 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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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芳在房中看着师父给写的医经,就听到门外两个人的声音。

“你去——”

“还是你去吧——”

“我还是认为应该由你说比较好——”

“不不不,还是你来说吧——”

两个人来回推让着,偏偏是在她的门口,沈芳无声的勾起唇角,这是在她房门前搞什么呢?

咣当——

门被人从外面挤开,魏婴被推得一个趔趄,摔了进来,谢瑾瑜伸手要拉他起来,被他不客气的拍到了一边。

沈芳偏过头,一言未发看着他俩。

“沈芳,魏婴有话跟你说!”谢瑾瑜说着,还朝后退了一步,魏婴就突显出来了。他无奈地回头瞪了谢瑾瑜一眼,嘿嘿地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听说,今天太子出行遇到了一群人,都是来自营城的百姓,打头的是营城的县令,方九城……”

言外之意——你爹有消息了,他出现了!

沈芳本来是翻书的,手忽然一顿,她心里感慨,果然他俩猜出来她的身世了,脸上却还强装着淡定:“哦。”

谢瑾瑜忙从魏婴身后出来:“你要不要去见他,我带你去呀?”

“我又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见他?”沈芳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还有书要背呢,要不然见到师父我没法交代。没心情见不认识的人……”

“可你……”谢瑾瑜刚要说,却被魏婴用手肘怼了下,忙止住了话头。

魏婴说道:“我先前看你对营城的方县令打抱不平,以为你们是相识的,既然不是,那是我们弄错了。”

“我只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罢了。”沈芳拿起书,似乎对他俩带来的消息漠不关心的样子,内心却激动万分,拿书的手轻微的颤抖着,她合上书,转身不耐烦似地看着他俩:“还有别的事嘛,天色不早啦,没事我就要歇息了。”

“没事没事……”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又一起告辞离去。

他俩甚至还贴心的从外面给她阖上门。

院外两个人再次挑眉对视,齐齐耸耸肩,消息带到了,是不是的他俩就不管了,又勾肩搭背的齐齐离开了。

沈芳再次摊开了书,照着灯光看师父的医经,原本通俗易懂的书籍,今天不知道是为何,字体看起来一个个蹦蹦跳跳的,单独看起来都认识,连起来却又好像不知道说得什么。

她捏了捏鼻梁,阖上书,闭目休息了一会。

得知父亲安然无恙,她的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是不由得悬着心,恐怕还没到问罪的时候。

她强自按耐住自己,冷静。又忍不住,不时地看向窗外。

子女对父母的孺慕之情,是不分年龄大小的,离得山高水远也就罢了,明知离得不远,只隔着几堵墙,心里其实是抓心挠肝地想去看看的,哪怕是看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安好……

她暗自告诉自己不要想了,狠下心,吹灭了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跟摊煎饼烙火烧似地睡不着,她硬生生的挨到了半夜。

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坐起身,穿好了衣服,鬼鬼祟祟的摸到了厢房,自从太子上次遇袭,夜间的巡逻和暗影其实很多,她觉得自己有点冒险,却还是硬着头皮,去到了外院。

方九城似乎还没睡,沈芳站在他院外,看着烛火下,那人倒影在窗上的身影,依然是那么高大,泪水迷糊了她的视线。

她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声吹响了口哨,三长两短,就见他房间窗内的烛火,忽然灭了。

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方九城面色沉静地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沈芳,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沈芳泪眼模糊,只能看到爹的身影高大而模糊,她上前一步,刚想扑到爹的怀里,就听无比熟悉的声音开了口,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呀,大半夜的是迷路了吧?”

“……”

沈芳的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这才看到房前似乎有潜伏者的黑色的人影,应当是太子派来的暗卫。

沈芳立马后退了两步,平复下心情,摇摇头说:“哦,打扰了,我深夜睡不着,出来转转,走错了。先生也早点休息吧。”

“哎,这就睡了。”方九城眼眶发红,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他闭上眼,微不可闻地颔首。

夜色微凉,更深露重,满庭秋影重。

他嘴唇微启,再没说出一句话。千言万语,终不如不说为妙。他虽不知为何沈芳会出现在这,和夏彦的惊讶不同,他脸上并没有震惊的神色,仿佛沈芳出现在哪里都不用奇怪似的,他相信她能活得很好。她有本事可以活得很好,即便是,离了他,她也依然可以生存下来。

沈芳僵硬地转过身子,慢慢地离开了院子。

相见不能相认,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却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她喝道:“谁?”

就见谢瑾瑜抱着被子过来:“我睡不着,你陪我睡吧……”

如若是往常,沈芳必定把他连人带被子扔出院子去!

只是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四个字:生无可恋。

此刻,她心情低落,只想睡觉,便懒得搭理谢瑾瑜:“随你的便吧。”

她自己外衣也不脱,直接拱进了被子,兜头把自己罩住了。她刚闭上眼,就听上方谢瑾瑜说:“往里挪挪,给我腾点地方。”

沈芳浑身裹着被,像蚕宝宝一样拱了两下,拱到了里面。谢瑾瑜把被子放到床上,然后去门口把门给关上,栓上门插。

又回到床前窸窸窣窣地脱了外套,剩下里衣,他打了个打哈欠,裹好了被子,躺在沈芳的身边:“有什么想要跟我分享的秘密吗?”

沈芳想装死,被他不客气的伸手捅了捅后背,沈芳闷声回道:“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房里聊天?你也说了是秘密,什么是秘密,能够分享的秘密还能是秘密吗?”

她爹为什么不认她,无非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还到处说,她是傻子嘛!

谢瑾瑜没再纠缠了,而是隔着被子靠着沈芳,不多会儿,就响起了他的鼾声,声音不大。沈芳本来心情是极度地失落,被他这么一搅合,伤感散去了大半,边上有个睡觉打呼噜得,似乎是传染一样,她也感觉着眼皮子发沉,不多会儿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又睁开,似乎是怕她闷死,把她头上闷得被子扯了开,露出了她的脸,沈芳不安地动了下,似乎是要醒,于是,他忙轻轻地拍了拍沈芳安抚她,沈芳又一动不动睡了过去,他这才闭上眼,也沉沉地睡着。

早上是被魏婴的尖叫给吵醒的,两个人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就看到魏婴双手捂着嘴巴,仿佛刚才的尖叫不是他发出的一样。

对上两人的视线,他控诉似地看向谢瑾瑜:“你半夜居然偷偷过来找沈芳睡觉……”

谢瑾瑜挠了挠头,把屁股挪了挪,拍了拍床:“我还困着呐,要再眯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

“也好。”魏婴过来,不客气的躺了过来。

沈芳好笑的看着两人,把床让给了他俩,她此刻无比怀念曾经两个端着礼仪的少爷,而不是如此幼稚两个小南瓜,三岁都嫌多!

第二天清早,暗卫过来禀报的时候,太子正在用盐水漱口,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暗卫的禀报,把口中的水吐了出去,仆从递过来帕子他接过来擦了擦嘴,随手扔到托盘里。

“孤只是让你保护他,不是监视他,至于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不必跟孤汇报的这般详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去吧,以后除了涉及到他安危的事,其他的事不用汇报了。”太子挥手,暗卫退下,幕僚上前问他:“小侯爷身边的女孩,似乎和方县令有些渊原啊,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一查?”

太子拧眉看了他一眼,他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姑娘和方九城有什么关系,方九城既然想遮掩,就没必要刨根究底。

毕竟,他闯得祸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能少牵连几个人就少牵连几个人。

李泽难得强硬地开口:“说了不必,孤要用他,难不成还非得要在手中掐一个人质才能让他安心辅佐我?”太子性子仁厚,对待幕僚礼贤下士极少说重话,此刻说得话,已然是表示他心情不悦至极了。

幕僚讪讪点头应是,再不敢多废话。

庭院里,太子和方九城聊了很多,又听到方九城说道:“太子既然是来赈灾的,等保亭这稍微安稳了,去营城看上一看吧。”

保亭县令夏彦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心里头暗骂这个老货,这几天带着百姓在这赖着不走,说要帮忙建府衙,建了一溜十三招,原来是惦记把财神爷给拐走。

没等他提出来反对,太子优先点头:“正是,孤既然是来安置灾民的,自然是庆州所有的地方孤都要看上一遍才是。”

“太子英明。”

“殿下英明”两人齐齐说道,又对视了一眼,双双别开了头。

太子这头谈着正事,沈芳他们当然不能靠近,谢瑾瑜和魏婴睡饱了,吃了早饭,就把沈芳给叫了出来,说要带她出来逛逛,总在屋子里憋坏了。

沈芳看着谢瑾瑜包着厚厚纱布的脚,就没看到谁脚上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四处逛的。

两人用心如此,她也只得承情,跟在二人身后,太子几人谈完了话,又对赈灾的部署探讨了半天,等到散场都快晌午了。沈芳还好,她平时常常在寺庙里干活,习武之人站桩也是常事。可苦了谢瑾瑜和魏婴了,他俩皮薄脸嫩的,在太阳底下干晒了一会,就满头的大汗,沈芳多次劝说他俩回去吧。他俩仍是咬牙坚持着。

这让沈芳心里十分感动,傻子都看出来,他俩是想让她看到方九城。

看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门打开,太子一行人款款而出,方九城身子挺拔,人群中很显然。

太子似乎没料到门口还有三个小豆包,双眉上挑,微露诧异。谢瑾瑜忙上前笑着解释,说是几个人溜达溜达。

这拙劣的演技和藉口岂能逃得过太子的双眼,他不漏痕迹的看了沈芳一眼,只点点头。

径自离开了。

几个人在原地,谢瑾瑜站得最靠前,有太子幕僚跟他行礼,然后离去。

方九城慢慢走到他身边,也跟着行礼,眼风都没往沈芳方向扫一眼,直接潇洒的离开了院子。

沈芳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也忍着没看她爹。

昨天私下见了,都不能认,今天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自然更是需要避嫌了。

没等沈芳失落,边上的谢瑾瑜撞了她一下,“我饿了。”谢瑾瑜揉着肚子:“沈芳啊,背我去吃饭吧。”他真的要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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