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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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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梨嘞,又大又甜的梨!”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快来买喽!”

“大碗茶嘞,这位爷,您里边儿请!”

……

南平城,街道上熙来攘往,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名身穿粗布青衣的少年背着一个大竹篓走在人流之中,只见这少年一边走还不停地抬头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陈济堂医馆,怎么都没有呀?”

天崖口中喃喃自语,他已经在南平城大街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可还是没有找到母亲告诉他的那家医馆。

“难道不是这条街或者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天崖心中暗暗想着,脚步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七年前,天崖的二叔天海贵伙同村里几个年轻人拉着马匹干起了贩卖药材的行当,几人走南闯北倒腾山货倒也赚了几个钱,至少比上山采药、打猎强多了。天海贵时不时还会给天崖带点拨浪鼓或者小泥人这些个小玩意儿回来,让小虎羡慕得不得了。

距离土安镇最近的城池应该便要数南平城,而天海贵他们去得最多的也正是那里。

南平城有家名为陈济堂的医馆,医馆开店行医数十载,加上陈大夫的医术以及医德都还不错,因此生意也是十分地红火,在这南平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陈大夫膝下只有一女,只因其长得太过肥胖,因此虽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却依然还是待字闺中。

前来提亲的媒婆其实也不少,只不过不是陈大夫夫妻二人看不上对方便是对方看到他们那肥胖的女儿之后就突然改了主意,要么就是对方不肯入赘他陈家。

眼瞅着女儿年龄渐长,腰身也是越来越粗,那两条腿就跟木柱似的,陈大夫夫妻二人不由是眉头紧锁……

有一日,这陈记堂医馆突然来了一个贩卖药材的年轻人,这年轻人长得敦厚老实,相貌也还不错,最难得的是这看似山里来的年轻人居然还念过书,因此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在看到这年轻人的第一眼,陈大夫的夫人李氏便心生喜欢,而在攀谈的过程中,李氏得知对方不曾婚配家中只有哥哥嫂嫂时,心中更是满意,当即便让天海贵以后都把药材卖给她家医馆,给出的价格也十分的厚道。

这山里来的年轻人自然便是天崖的二叔,天海贵。

听对方这么说,天海贵也是高兴万分,而后来收取到的药材也都是送到了这陈记堂医馆。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这一来二去,李氏越发地喜欢这心目中的准女婿,当看到女儿也是十分满意的样子时,李氏当即便对天海贵表明了心意。

天海贵早就对这个繁华的大城池心生向往,虽说这陈家女儿着实是胖了些,但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同意了,不过他还是说要先回家问问兄长的意思。

天家父母双亲过世得早,兄弟二人的感情极好,再者便是这长兄为父,他自然还是要先征得哥哥的同意,毕竟这入赘的事情可不是小事。

天崖的父亲看到弟弟喜欢,当然也不会反对,于是这桩姻缘便这么成了。

开始的几年,天海贵他们一家人过得倒也安定富足,而且还添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欢喜得不得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陈济堂医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年前,陈大夫从熟人那里购得一批药材,也不知这陈大夫是老眼昏花还是太过相信于人,收药时竟然没有仔细检查。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批药材中竟然掺杂了一些假药。

然而,无巧不巧,不久之后,陈大夫的一位病人在吃了他抓的药之后突然就死掉了,而那死者家在城中也颇有些实力,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一追查下来竟然真的在药渣中发现了那味假药。

虽然还不能确定病人的死亡便是那味假药所造成的,可事已至此,陈大夫再做任何的辩驳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要知道,贩卖假药致人死亡可是大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乎,这曾经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陈济堂医馆便被官衙给查抄了,陈大夫也被关进了大牢等待审理。

陈大夫行医一辈子,为人忠厚耿直,岂会受得了这般耻辱?看着那冰冷的铁窗,陈大夫一口气上不来,当即便昏倒在了狱中,没过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一个月后,其夫人李氏大病一场也步了夫君的后尘。

陈大夫一死,这医馆自然也就开不成了,可生活还得继续,好在这么多年来陈家多多少少还剩下点积蓄。

于是,这陈济堂医馆就变成了陈济堂药铺,只是那天海贵生性老实,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再加上其夫人陈氏为人霸道蛮横,动不动便与人争吵。渐渐地,这陈济堂药铺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差,甚至还欠下了许多债务。

后来,夫妻二人干脆盘了那间大药铺偿还债务,继而又去偏僻的街道寻了间便宜的小店铺继续卖药,不过生意依然十分惨淡!

……

里子巷是南平城一条极为普通的小街道,街道上人流稀少,地上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垃圾。

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叼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骨头飞快地跑过街道,在其身后还有一条大黄狗紧追不舍。

那黑狗跑得极快,险些将站在路中央的一名青衣少年给撞倒。

“狗眼难道真的不好使?”

青衣少年皱着眉头轻轻拍掉裤子上的一撮狗毛,依然没有挪到身子。他前方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小药铺,门头那块小木匾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陈济堂药铺。

在多方打听下,天崖这才得知曾经的陈济堂医馆早已变成了眼前的这个小药铺。

天崖这还是头一回来二叔家,对于之前打听到的一些事情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眼前这小药铺的破败状况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来二叔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崖叹息一声迈步便要往里走。

这时,药铺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妇人愤怒的咆哮:“谁家的男人有你这么窝囊?老娘上辈子肯定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才会嫁了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洗屎布……”

……

简陋的屋舍内,地上散落着几件小孩的衣物以及几个泥巴做的小人偶,其中一个还被踩了一脚。兴许是泥巴还未干透的原因,因此已经无法辨别这小人偶究竟是男还是女?

墙壁上的白灰早已脱落得七七八八,墙洞中斜插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布片,散发出阵阵的酸臭味。

天崖的对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这男子面色蜡黄,满脸胡渣,一身皱巴巴的蓝色长袍早已洗得有些发白。

此人正是他的二叔,天海贵。

天海贵身后的床榻上坐着一名满脸横肉的妇人,这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幼童,肩上则是趴着一个约莫五六岁、鼻涕抹了一脸的小男孩。

男孩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崖,天崖也盯着男孩鼻孔中探出的那条粘稠的鼻涕,也不知会不会落到他老娘脖子上的那堆肥肉上?

半晌之后,男孩终于伸手将其抹去,随后将手在屁股上胡乱蹭了蹭这才得意地对天崖吐出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崖子,你爹娘他们埋在哪里?”沉默半晌之后,天海贵终于开口说道。

看着二叔通红的眼眶,天崖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埋在村前山坡上的那棵老松下面。”

“那棵老松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那年遭了雷击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死掉,没想到第二年又发出了新芽。”

“大黄呢?还活着吗?”

“活着,出门前我把它送到小虎家了。”

“那就好!”天海贵点点头:“那条老狗可是有些岁数了,我都想不起到底是哪年捡回来的?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天上下着大雪,它躺在路边的小水沟里奄奄一息,还是我和你爹把它抱回家的。你爹烧了一大锅水,你娘吓了一跳,抱着它死活不肯交给我们,还以为我们哥俩要把它弄了下酒。”

“哈哈……”天海贵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后来一提到这事我和你爹就笑得停不下来,哈哈……”

两滴晶莹的水珠滑过天海贵的手背,滴在桌上,碎开,宛若两片小小的雪花!

天海贵抹了把眼睛,肩头依然耸动不停,“哈哈,你娘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那么小的狗能切几两肉?”

天崖一直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地扣着手掌上的一个茧子。

“咳……”

半晌之后,天海贵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一晃就是十几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小屋再次陷入了沉默,偶尔传来男孩猛吸鼻涕的声音。

“那些个恶人!”天海贵突然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愤愤说道:“他们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哟!怎么?你还能跑去报仇不成?”一个戏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只见那满脸横肉的妇人轻轻拍着胸口说道:“天知道人家会不会遭报应?反正人家现在可是天天绫罗绸缎,顿顿大鱼大肉,那日子过得可是滋润着咧!”

“你给我闭嘴!”天海贵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哎哟!还真长志气了,那你去呀,去找人家报仇呀!对我横个什么劲?”

天海贵双拳紧握,怒而起身,天崖急忙抓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后面又传来妇人冷冷的声音:“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我家里可不养闲人。家呢,也就这么大地儿,能住人的也就只有对面的那间柴棚了。”

“你……”天海贵气得浑身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柴棚也没关系的,二叔,我来也就是为了告诉您一声,过两天就走。”天崖连忙说道。

“哼!”

胖婆娘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甩着巨臀便走出了屋子,那满脸鼻涕的男孩对着天崖又扮了个鬼脸这才跟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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